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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似黄花奈晚秋 番外

绮早 著

其他类型连载

账上毫无破绽,李家兄弟只能拿林昌化送礼的开销说事。比如夏副使这两三年时间竟送了有上千两现银,这太医院是生意一年做下来又有多少利润。质疑归质疑,送礼的事情又不能对质。林昌化说:“若没有太医院的生意,只是靠柜上每日几两银子,哪里有钱给你们去挥霍。不要说从前送的多了,眼看夏副使要办寿宴,没有三五百两也是打点不过去。原来账上那三百两就是为此准备的,被成树前几日一下子支走了,如今也不用去了,只等他给康顺堂使绊子吧。”又说:“如今已经是9月,到过年不足四个月,所欠下的银子都要一一清账,年下的往来开销更多。总得要四千两才好过年。”他有意吓唬李家兄弟,把状况说的水深火热,实则他手里的皮子已经谈妥了买家,只等修剪打整好,就可以一一交付,到时候就进账千...

主角:青黛商枝   更新:2025-01-03 15: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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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青黛商枝的其他类型小说《可似黄花奈晚秋 番外》,由网络作家“绮早”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账上毫无破绽,李家兄弟只能拿林昌化送礼的开销说事。比如夏副使这两三年时间竟送了有上千两现银,这太医院是生意一年做下来又有多少利润。质疑归质疑,送礼的事情又不能对质。林昌化说:“若没有太医院的生意,只是靠柜上每日几两银子,哪里有钱给你们去挥霍。不要说从前送的多了,眼看夏副使要办寿宴,没有三五百两也是打点不过去。原来账上那三百两就是为此准备的,被成树前几日一下子支走了,如今也不用去了,只等他给康顺堂使绊子吧。”又说:“如今已经是9月,到过年不足四个月,所欠下的银子都要一一清账,年下的往来开销更多。总得要四千两才好过年。”他有意吓唬李家兄弟,把状况说的水深火热,实则他手里的皮子已经谈妥了买家,只等修剪打整好,就可以一一交付,到时候就进账千...

《可似黄花奈晚秋 番外》精彩片段


账上毫无破绽,李家兄弟只能拿林昌化送礼的开销说事。比如夏副使这两三年时间竟送了有上千两现银,这太医院是生意一年做下来又有多少利润。质疑归质疑,送礼的事情又不能对质。

林昌化说:“若没有太医院的生意,只是靠柜上每日几两银子,哪里有钱给你们去挥霍。不要说从前送的多了,眼看夏副使要办寿宴,没有三五百两也是打点不过去。原来账上那三百两就是为此准备的,被成树前几日一下子支走了,如今也不用去了,只等他给康顺堂使绊子吧。”

又说:“如今已经是9月,到过年不足四个月,所欠下的银子都要一一清账,年下的往来开销更多。总得要四千两才好过年。”

他有意吓唬李家兄弟,把状况说的水深火热,实则他手里的皮子已经谈妥了买家,只等修剪打整好,就可以一一交付,到时候就进账千余两。林昌化每年都是九、十月第一批在京城卖皮子的,十一月冬至前后,卖进补的山珍,到十二月就专心推售稀有昂贵的人参灵芝等,别人买去多是用来送年礼的。李家兄弟在药房做事的时候,也不用心学,只知道像石磨一样推一下转一圈,做点事情怨声载道,只盯着账上的数目。到后来账也不盯了,只管要钱。如今只由得林昌化哄骗了。

“今年生意不好做,原本的主顾都减少了预定,我本就要找你们兄弟,年前无论如何要把账上的亏空补一补,否则真要靠借贷来维持了。”

林昌化岂不知道这两兄弟支了钱,就是去怡红楼,去捧戏子,又不是拿去做本钱做营生,拿什么补亏空。

李美云原只想着兄弟俩是不学无术,不顾家而已,不知道他们不仅花光了每月八两银子的月例,还欠了公账上这么多钱。

王氏只觉得心被人插了一刀。李成林对她如铁公鸡一般,对两个孩子也是毫无顾念,每次找他要钱,只说康顺堂给的月钱还不够他们花吗,不仅一毛不拔,恨不得还要拿了她和孩子们的月钱去。在外面却是能给女人花上千两。

李家的人都沉默了,林昌化说:“如今也不指望你们补亏空来救家里的生意,你们俩自筹钱去应对怡红楼吧。已是四更了,我要去歇息一会,你们自顾玩乐,我却是天上下刀子也要到柜上出工。”一甩袖子走了,临走还不忘阴阳李家人一把。刘巧和柳氏看了一晚热闹,看情形是自己的男人占上风呢,也忙起身跟了出去,喜色难掩。

青黛和吴先生看着散乱的账册和各种单据,不敢离开,要是丢了一页,那就有一笔账说不清楚了,只能尴尬的陪坐着,大气不敢出。

半晌李美云才回了点神,说:“表哥年纪这么大,也陪我们熬了一宿。家里的事情让表哥见笑了。找个地方歇息一会吧。”吴先生忙表示自己已经在账房铺了铺盖,如果账册不看了,就搬回账房去了。无人应答,吴先生自己收拾起来,青黛也赶紧上前帮忙。不管顺序,先拢起来再说。送回账房,吴先生自己歇息了,青黛也直接回房去了。

饭厅里只剩下李美云和两个儿子,还有王氏。王氏扑到李美云脚下,嚎哭起来,自己为李家开枝散叶,生了两个儿子,如今却落到这样的下场。要李美云为李家的两个孙子做主。

李美云也只能哭,从父母没有为她生个兄弟哭起,只有她一个女流,却把李家的香火门楣都压到她身上。哭彭虎短命,哭两个儿子毫无心肝。真是闻者伤心,这一夜康顺堂的伙计下人仆妇没有一个睡好的。

青黛躺在床上想,这香火门楣到底算个啥呢。人人都要觉得儿子才来续香火,那没生到儿子的就应该认命,顺天意断了这门香火。又退而求其次,觉得女儿也能拿来用一用,招个赘婿,使得这世上有了许许多多别别扭扭的夫妻,不伦不类的门楣。青黛在饭厅传来的隐约的哭声中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一会。

李家兄弟虽是恨透了林昌化,可是林昌化甩手走了,又毫无主意。怡红楼只给李成林三日限期,这三日就是康顺堂能由得他整个去变卖,也是来不及的。别人不知怡红楼的手段,李成林清楚的很,老鸨彻底翻脸的话,她豢养了那么多打手,随便什么时候都能下个黑手,卸他一条胳膊一条腿。李成林对着李美云和李成树又是逼迫,又是哭求,李成树也一甩袖子走了,道,“如今我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回房去哄詹氏去了。

詹氏在房里没有上床,也没有点灯,等着李成树。李成树知道自己的妻子不是那哭闹的人,又读了几天书,时时以那些女训来要求自己,迂腐规矩的女人,好对付的很。进门就抱拳作揖,不该瞒着正室在外面私自娶小,只是内心有愧,不敢贸然领回家,伤了夫妻和气。又为自己开脱都是身边的人好事,原本他俩夫妻和睦,就是没后,也愿意厮守一生。提到无后,詹氏还有什么话好说。李成树又承诺,无论生下男孩女孩,都给詹氏教养。詹氏细细问了盛姑娘的相貌脾气,李成树只说她身世可怜,性情柔顺。

詹氏提前离场没有看到查账,就问李成树在账房里挂了多少亏空,账上的情况如何。李成树一一说来。詹氏也没有责备李成树,反正都是公账上的钱,李成林能花,李成树也能花,况且还没有他花的多。

詹氏说:“你看林二叔现下是什么意思。会不会去钱庄贷款给大哥?”

“林昌化势必会趁此机会把大哥清出康顺堂,凭大哥这短时间去哪里筹一千两,怡红楼的老鸨可不是宽容人的主,他只能依赖林昌化。林昌化就会拿这一千两买断大哥和康顺堂的关系。”李成树咬牙切齿,“没想到林昌化如此心黑。母亲真是引狼入室。”

“大哥也是自作孽,也没由来让全家人为他一个人的荒唐又去借贷。虽说是林二叔居心不良,但他说的也没有错,不是他,哪有你们这几年花天酒地的日子。”詹氏素来被王氏压着,这会怎么会同情李成林呢。

“按理康顺堂是我们李家的,林昌化不管认不认自己是赘婿,他也拿不走李家的财产。我们正应趁此翻脸的机会把他赶出去才是。只是大哥急着要钱,我就是站出来争这个理,他也不会站我这边。”

“不说钱的事情,康顺堂交到你们手上,你们如何经营?单靠柜上开方卖药,就像林二叔说的,一年能盈利几个钱?况且你们兄弟俩医术一个都没有学会。”

“我也是后悔,这几年太荒废了。三五岁的时候,在柜上玩,看祖父总是责骂父亲学艺不精,就非常抵触学医,自然学不会了。也不是非得自己行医才能开药房,请个坐诊的郎中,还有刘全这样熟手,药房照样能开。”

“再另请郎中,只怕药房一年连一家人的口粮都挣不上。没有林二叔,太医院的生意,皮货的生意你们俩能做吗。凡事看着简单,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詹氏在娘家,父兄是日辛劳的,到这里,看见林昌化没有一日是歇着,她知道李家兄弟不是那块料。

“那你是什么主意?”

“依我看,既是分家,就彻底分干净,我们也走。”

“我们凭什么走?你疯了吧,我每月开八两银子,你开四两,饭食家里管。出了这个门,往哪里挣这些银子。”李成树只当詹氏是脑子糊涂了。

“一旦踢走了大哥,只剩你一个眼中钉,你以为月例银子能保稳吗?你再想去账房支钱的时候,林家父女会让你支?账上肯定是日益亏损,非得日日追着你补亏空不可。还想着领月例银子。”

李成树只知道家里顾客盈门,生意大好,怎么会亏损?但是今儿查账,实实在在欠了一屁股的债,林昌化说原有找他兄弟俩补亏空的意思。

李成树只觉得进退无路。进,赶走所有姓林的,让康顺堂重新姓李,一则他兄弟里凑不到怡红楼的赔款,二则药房拿到手不知道如何经营;退,任林昌化赶走李成林,只怕自己也很快就会步后尘。

“那你说走,我们走到哪里去?”李成树只能靠詹氏拿主意。

“大哥分家,公账上的亏空肯定不会补,还要至少拿走一千两,等于分走一千七百五十两。那我们也要这个数。”詹氏见李成树不解,继续说到:“不管是亏空,还是赔款,本质都是李成林一个人拿走了大家的银子,我们也拿一样多就是了。”

“可是他一把赔给了怡红楼啊。”

“他自己闯的祸理应他自己赔啊。”

李成树原也是这么想的。

“现在账上一屁股债呢,大哥的一千两还不知道去哪凑,林昌化会同意给我们一千两?”

“能一下子解决你们两个,他巴不得。以他现在在周遭的声誉,有康顺堂做抵押,哪个银号不愿意借钱给他。”

李成树在房子里来回踱步。

“不行不行,一千两听起来很多,出去了可就是坐吃山空。还是月月有银子领靠谱。”

詹氏怒了,“你想一辈子都这样胡闹,一分正事都不做吗?你倒是想让林昌化养你一辈子,可是他不肯啊。只等你像大哥一样闯出祸事来,一样扫地出门。如今你有妻有妾,并且说要当爹了,自该收起心做一份正经营生。我两个兄长在你这个年岁的时候,都是一人管好几个铺子,哪有你这般不上进。”詹氏气恼的眼泪都流下来。

李成树还是害怕,但想留在这里,早晚也斗不过林昌化,还是听詹氏的好。詹氏又说,“只要能拿到一千两,加上我自己也有些体己,自然饿不着。只要你以后一心学好,我再去求娘家哥哥,他们自然也会带你的。粮食的生意不像行医,要学些许多的医书,辨认各种药材,只要勤快些就能做。”

李成树左思右想,觉得詹氏说的有理,两个人又合计了半天,天已经大亮了才上床睡觉。

王氏的哭诉持续了整夜。李美云因实在熬不住也回房去了,人都走光了,也没有人想着要把李成林抬回房间去。李成林也不愿意回,银子没有着落,只能在饭厅里堵大家,抬来抬去的容易碰到断腿,干脆就住在饭厅里吧。只有王氏陪在身边,他要她把体己拿出来,先救了自己的急。王氏自然不肯,又哭又骂。等下人们起来后,哭着回房间去了。亏得他李成林断了腿的,要不王氏也护不住自己的钱匣子。

早饭只有三个要上私塾的男孩,长留、员峤和文鑫在饭厅吃了饭,其他的人都是起了之后直接去厨房找了点吃的,李美云直接病倒了,起不来床,没有人来问李成林一句。到中午时才正常开饭,李成林叫骂不止,全家没有一个好人。然而别人匆匆吃了饭,一哄而散,他躺在榻上,恨的咬牙切齿,一点办法都没有。又躺了一下午,想着三日之期,已过三分之一,恐惧情绪盖过了仇恨。

晚饭的时候李美云硬拖着病体来到饭厅,再不敢提什么李家产业,恳请林昌化给李成林想办法。“听说怡红楼的老鸨是黑道白道都搭边的人,若没有遂她心意,定不会轻易放过成林。他已经断了一条腿,再经不起事了。看在你教养多年的份上,帮他过了这一关吧。”李成林已经不敢出声,散乱着头发,双眼都熬红了,只一日像换了一个人。

林昌化环视一圈,“昨天已经说的很清楚,公账上没有钱。既你们是亲骨肉,为何到现在没有人主动站出来出银子的。就是他俩兄弟把自己的钱霍霍光了,你和两个儿媳手里都没有钱吗?”


“这么大的康顺堂,怎么会连一千两都拿不出来。二叔是非要我去坐牢才甘心吧,且等我去坐牢,这康顺堂就要姓林了。做你的春秋大梦,康顺堂的牌匾是祖父挂上去的,和你姓林的有什么关系。就是我进去了,还有母亲和成树,你休想当家作主。”李成林这会有点慌,别人还可以慢慢的理论康顺堂的钱去哪里了,他可等不得,他要现银子交到老鸨手里来免牢狱之灾。幸而他只能躺着,否则他一定会掐住林昌化的脖子。

“一千两确实不是小数目,平常的生意人家又有多少能一下子拿出千两的现银来。”詹氏自听到李成林出事,就憋着气。账房的钱是大家的,就是有,凭什么拿出来填一个人的坑,依她看,李成林就该去坐牢。

“谁不知道康顺堂这十几年都是蒸蒸日上,如今更是做着太医院的生意,我们是平常的生意人家吗。青黛居然说账上只有二十两,这事情谁能相信。是谁从中昧走了,大家心里清楚。二弟妹不要分不清里外。”李成树夫妻的态度至关重要,王氏赶紧提醒詹氏,咱们都是姓李的。

“母亲,你倒是说话啊,难道你也要眼睁睁看他们把我送去官府吗?你当初把李家偌大的家业交到姓林的手里,如今竟对自己的儿子见死不救!”李成林催逼李美云说话。

“好一个偌大的家业!”林昌化冷笑一声,“那时候你已经十多岁了,康顺堂有什么你自然记得清楚,现在且说说李家的产业都有什么。”

李成林一时语塞,林昌化转向李美云,“你来说,你们李家到底有什么家业,让你的儿子儿媳们好好听听。成天李家李家,到底李家留了什么给他们。你父亲一生,不过就留下三间铺子和一个院子,及他死后,彭虎在时,不过勉强维持,药房已经要死不活,你们全家俭省吃穿,一年下来不过有二三十两的盈余。你且想想从前你们过的什么日子,穿的什么,吃的什么。李家的家业,真是个笑话。”

“我李家只有三间铺子,你林昌化有什么,从关外到京城来讨吃的,不是我家家药房收你做一个伙计,饿死冻死也未可知。二十大几了还是光身子一个。没有这铺子院子,你当的什么掌柜。”李美云心念父母恩,给她留下庇护之所,不愿意被林昌化贬低,当即回呛,“你若不是眼红我的铺子和院子,为什么肯和我结亲?不仅把康顺堂交给你,父亲留给我的所有积蓄,也一并给了你,你才起了关外山货和皮子的生意。如今视我李家为粪土了。”

“你也想想当初为什么会把康顺堂交到我手上,不和我结亲,这里早就姓彭了,你和你儿子在哪里讨饭都不知道。我接手后,对不起你李家吗?悉心教养你的两个儿子,让他们念书念到快二十岁,手把手教他们医术,教他们做生意,又给他们两个娶妻成家,且问问他们心里可曾念我半点养育之恩。我拼死拼活二十年,让你们住着宽房大屋,月月给你们发放例银,锦衣玉食,家里仆妇成群。你们李家哪一个念我半句好?”

这话李美云无法辩驳,从父亲到彭虎,她虽然一直衣食不缺,不过是精打细算的温饱而已,和现在比不得。林昌化的辛苦她也是看到的,好日子不是从天而降的。她和林昌化开始的那十来年,也是夫妻一体,没有猜忌,只是日子过着过着就变味了,自己的儿子们不成器,林昌化的儿子们都长大了,他们都姓林,又都不是李美云所生。各自有自己的儿子,这夫妻是做不成了。

“你是我李家的赘婿,说白了就是我李家的奴仆,还在这里记上功劳了。你欺负我母亲软弱,一个赘婿居然连娶了两房妾室,子女和赘婿姓,放眼哪朝哪代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们至今没有赶你们姓林的出门,只怪我们太好心。”李成林说。

“放你娘的狗屁,你有什么理由说我是赘婿?我和你母亲当初自愿并家,连婚书都没有写,哪来的赘婿?赘婿”这两个字是林昌化心底的刺,他知道不仅这兄弟俩在外面提则说他是赘婿,左邻右舍,生意伙伴,都拿这二字诟病他。其实他和李美云你情我愿,直接做成了事实,既没有通过媒人,也没有举行婚嫁之礼。他不能算严格的赘婿。

“你光人一个,哪有家,并的什么家,事实就是我李家招赘了你。”李美云现在很后悔,当时彭家兄弟人多,每日上门闹事,只有林昌化能挺身而出,为她争辩,匆匆就委身于他,哪里顾得许多。

“就是没有写婚书,是你上李家的门,吃李家的饭,不是我母亲嫁到林家,这显然的事实还能更改不成?”李成树也适时帮腔。

林昌化一个人对李氏母子三人,林昌化的两个妾,还有青黛这个女儿,都如哑巴一样,帮不上一句。主要是青黛觉得两边摆的都是事实,就是去顺天府,府尹也很难断,到底是不是赘婿。青黛想起读《寒窑赋》,说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想必父亲年轻时就怀抱要在京城立身立业的志向,也勤奋刻苦,但如果没有李美云这个机会,未必真的能实现吧。

詹氏说:“大家都在一个锅里吃饭,都是一家人,今日原本是因为大哥在外面闹出人命祸事,此时提这些旧事有什么意思。依我看,此事该交顺天府去断,未必是大哥的罪责。况且一个妓女,怎的就值一千两了。”

詹氏的话成功引火烧身,“好个歹毒的妇人,若去见官,先将我羁押起来,我这条腿就保不住了。我这条腿不值一千两银子么,老二,莫非这是你的意思?”

李成树确实也是这个意思,康顺堂不是林昌化的,更不是李成林一个人的。他大哥的腿确实不值一千两。“大哥,你也胡闹的太狠了些。”

“好好好,亲兄弟,要帮着姓林的对付我了,母亲,你说句话啊,让姓林的把钱交出来。”

“钱不都在你们自己手里吗?我本意积累资金,再开拓其他的生意。五年前是你们看账房有了盈余,个个眼红心热,怕我独吞,日日为钱吵闹。所以定下每月把利润以月例分到各人手里。不管前头的生意是赚是赔,你们的月例拖一天都使不得。你们兄弟拿着钱出去吃酒赌钱逛窑子,何尝关心过生意上的周转。现在你找谁要钱?实话告诉你们,不仅账房里没有钱,在各处也欠下许多货款没有支付,上个月在通汇银号借了两千两来预备年下货源,约定是腊八节那天归还本息。吴先生在这里,你们问了便知。”

家里的女人们不懂生意运转,只听到两千两的欠债,都吓一跳,好似立马康顺堂就要倒了似的,吵闹起来。可怜吴先生在这里坐了一晚上,一个外人一直听他们家里吵架,如坐针毡,这番终于提到他名了,赶紧站起来,想引导大家去查账,好结束他的使命。女人的吵闹使得他只好又坐下了。他看青黛始终一言不发,也像个外人一样坐在那里,佩服这个姑娘有定力。

“那通汇银号拿来的银票呢?这不正好有银子赔给怡红楼吗?”李成林眼睛一亮。

“难道我贷款来的银子为了放在家里看的吗,平白去支付利息。本就是为了付给秦五爷送来的人参、鹿茸和皮子才去借的。秦五爷那边欠着大几百两呢。本留了三百两,要去打点夏副使,全被成树拿走了。”林昌化用眼睛斜着李成树。

“你凭什么一下子支走三百两?是为了买那个戏子吧?一个戏子要三百两银子吗,剩下的钱呢?”女眷们一下子安静了,都看向詹氏。

李成树反倒和林昌化有共同的爱好,爱去戏楼,今年捧了一个唱昆曲的盛姑娘。那姑娘知道李成树成婚十来年没有一儿半女,主动投怀送抱,李成树本来忌惮詹氏娘家,在外面还算收敛的。架不住身边好事的人、有利可图的人的撮合,就纳了这个盛姑娘。不敢往家里领,在远远的城郊买了一个院子安置下了,今儿才把出脉来已经有了身孕,他本来欣喜若狂,还想回家再支点钱去好好犒赏一下盛姑娘,没曾想家里出了这档子事情。

李成树和盛姑娘的事情,青黛和前头的男人们自然都知道了,后院的女人其实也都有耳闻,这世上本不存在什么不透风的墙,何况娼妓戏子的事从来都是上号的闲谈之资。詹氏知道有这么个戏子,以为还是和以前一样包场子等,这么一听,是已经买了,没有弄回家,那是养在外头了。她早就知道,李成树肯定会纳妾养小,她没有生养,也反驳不得。只是冷不丁在众目睽睽之下知道,面子上挂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跑回房去了。

李成树冷哼一声,“你逛得青楼,我就买不得戏子了。我支三百两银子,只怕也没有挂你的亏空多。你闹出人命,张口就要家里赔一千两银子,这康顺堂是你一个人的?这个家早就该散了,也别说什么姓林的姓李的,就今晚把账查分明了,三一添作五分了,各人自过自己的去吧。”

总算说到了查账的事情,青黛和吴先生就去搬账册。两个人心里都有数,所谓查账,李家兄弟不过虚张声势,之前尚且查不明白,现在脱离药房和生意许久,只怕往来都看不懂。最后就是瞎吵嚷一阵,然后承认账上的数目。

两个人先搬了三年的账册,入账的凭证到饭厅里来,摊在李家兄弟前面。李成林只能躺着,垫了高枕头支起上半身,胡乱的翻看,越翻越着急,实则一行数也没有看明白,李成树也是。

青黛接手账房后,就要求银钱一分一毫,无论是出还是入都开单,并每张都由报账人和吴先生、青黛三人签字,然后自己再逐日按单子来登记账册。比如药房柜上每日来交当日收到的诊金和药钱,先由吴先生和刘全核对数目,开单子,签好字,再把单子和钱交给青黛,青黛没有疑虑,钱入库,单据上签字,再登记。支取则是反向的。每月结转一次。库房的入库和领用也是如此。

青黛把所有的开销和进账按几大类分开,比如每月的开销有月例银子、工钱、进货支出的的本钱、为了维护生意送礼请客的花销、伙食费和其他偶发开支,如官府摊派的税赋。进账就只有两类,一是柜上的每日收益,二是里间里的单笔买卖。所有单据都按月分类,其实是一目了然。只是李家兄弟总认为林家父女俩百分百合伙坑了公账上的钱,又查不出证据来,所以每次查账都是乘兴而来,结果气急败坏。

这两年林昌化有意要把利润做薄,进货的本钱,或是孝敬夏副使等紧要人的支取,自然有虚有实。但是一进一出照常开单签字,没有一两银子是没有出处的。只要账册和单据相符,就不管青黛和吴先生的对错了。

李家兄弟翻看半天,看不出所以然,让青黛来报总账,青黛捡重点的来说:“欠通汇银号两千两,欠秦五爷三百两,其余各常年给康顺堂供应生药或是日常粮油的,大约也有三百两等年底清账。若论结余,就是刚刚收进的鹿茸、人参等,皮子一批。另外就是大哥欠账上七百五十两,二哥欠五百八十两。”


林昌化醒来,身边是柳姨娘、青黛和白芷,长留和员峤照常去私塾了,不禁叹了口气,一定要生儿子做什么,床前尽孝的都是女儿,拼了命为他打下家业,他不屑一顾,交到他手上,八成也是守不住。

他向青黛说,“你守在这里作什么,这里有你柳姨娘就行了。今天不要出货吗?还有最后一批打整好的皮子,给许掌柜送过去。你亲自去,和许掌柜说,今年钱要得急。他和我们是老交情,会体谅的。给他的孙子带些点心过去。”

青黛明白父亲为什么叹那口气,他心里未免很灰心,但眼前的事情还是要做。一辈子操劳的人,只要那口气没有咽下,他就得操劳。

青黛白天在前面忙,早晚还是去父亲床前。她拿了一只老山参给父亲炖了汤,林昌化认出是那只最好的参后,气的要摔了碗。“总得值六、七十两银子,留了那么久,就等冬天卖个好价钱,被你糟践了。”

柳姨娘在旁边说:“给老爷补身体的,怎么算是糟践。家里怎么差这几十两了。”

青黛说:“几十两也不能解决多大的问题,父亲主要是心要放宽些,外头的生意很好,往年的主顾依旧按惯例订货,我们从秦五爷那里进的这批货都能销出去。今天秦王府的林管事,又来补了一批药材,说是怕西北蛮荒,所有常吃的药都要配齐带过去,总共有将近二百两银子。依您现在的安排,只出货,不进货,到腊八那天还上通汇的两千两,应该没有问题。”

林昌化不语,他躺了这几日,内心如油煎一样,他是大夫,怎么不知道内心忧烦,再好的药也没用。明天就是夏副使休沐的日子,他如果不让青黛去,今年冬天夏副使就不会帮忙额外用他的药材,明年开春太医院也不会再给康顺堂配额,又更甚,在以往供的药材里挑出点错出来,直接置康顺堂于死地。

如果让青黛去了,等于同意许青黛为妾。

他躺着,不看青黛。

有更夫打着梆子,报二更天了。青黛起身回房,都走到门口了,林昌化喊她:“青黛!”

青黛回身看着父亲。

“你明天去趟夏副使府里,上次他说准备给我们想想办法。让明天去听信。你把库房的库存列个单子去。”

青黛低头,她不想去,父亲不是不知道她处处躲着夏副使。

“你看我这身子,实在出不了门,要不也不需要你到处跑动了。”林昌化决定撒谎,他不能刚把康顺堂弄到手,就把生意越做越差。要不别人会说没了李家兄弟他不行,或者说他赶走了李家兄弟遭报应了。他没有想自己很快就会死,这些议论他听不到了。虽然他清楚自己很快就会死的。自己死了,也得给长留找好靠山。

夏副使没有明开口,说明他还想问问青黛。只要没有摆在桌面上说,也许还能拖一年两年,也许还能转圜。林昌化在心里,自欺欺人。

“我不去。”青黛说:

“怎么就不去呢,也许他有法子给我们多出几百两的货。”

“父亲借钱分家的时候自然应该知道我们今年是要背债过年的。就是夏副使再帮忙,也是不够一把还清的。债务能处理成这样,已经很好了。父亲为何如此心急,把自己逼的病倒了,现在还让我去找夏副使,您知道他以前总和我说些不着调的话。”

“那只是些玩笑话罢了。你看往来两三年了,不也没事吗?”林昌化说,“无债一身轻,背着债,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利息就把康顺堂压垮了,到时候这么大一家人怎么过日子。”

青黛觉得康顺堂倒了也能过日子,有钱过宽裕一点,没钱就俭省些。更或者卖了康顺堂,一家人去乡下买块地,不也能过吗。但是她知道不能和父亲提这话,康顺堂是他搭了命也要拿到手的。

“既然是听个信,让吴先生去不行吗。”

“夏副使面前,怎好让下面的人去,你实在不肯,我明天自己去吧。生死自有定数,走一趟也不一定能要了我的命。”说罢林昌化剧烈咳嗽起来。

柳姨娘在旁边说,“老爷,你就是那天去给夏副使做寿吹了冷风,才又发的病。明天绝对不能再出门了。青黛,你就替你父亲跑一趟吧。就是夏副使有什么想法,去听个信的功夫,也不能怎么样,他总得先到家里来问过你父亲。”

“他既说了要帮忙,我们反倒不去,那不是得罪了个干净。明年他还能会给我们御药房的配额吗,或者干脆拿我们药材的一个错处,把我弄进大牢里,也是易如反掌。事到如今,哪怕我们不想让夏副使照拂,也不能了,他想照拂,我们只能领受。算是我做父亲的求你,你就为了这个家,跑一趟。”林昌化强撑着坐起来,作势要对青黛行礼。柳姨娘赶紧扶住了,向青黛大声说:“让你跑一趟怎么了,这么娇贵了。不是还领着家里的工钱吗?”

青黛语塞,默默的出了房间。林昌化知道她会去,也心如刀割,仰面倒在枕头上。

青黛想柳姨娘说的对,总不能我去了就把我扣在那吧。他如果想用强的,直接命令父亲把我捆了送去,倒也不需要费什么弯绕。他有很长时间没有提这事了,也许已经放下了这个念头。那就去一趟吧。

第二天一早,青黛在账房里开单子,又去库房核实了数目。吴先生来了,青黛说父亲让她去夏副使府上,吴先生急了,“夏副使对你不怀好意,你怎可以去他的府上?掌柜的心里好没数。”

“父亲起不来床。”青黛小声说,“也许他有数,只是眼下他光想着钱。”

吴先生急的团团转转,但是毫无办法。看吴先生如此为自己担心,青黛不禁红了眼眶。

“我和你一起去。”吴先生说。

“账房里没个人怎么行,万一有人来里间做生意。我们俩都去了,父亲知道了要骂。”

“管不了那么多,骂就骂一顿。让李茂也跟着我们,到时候见机行事。”

李茂正从库房领了药要送到柜上,经过账房,听到了两个人的谈话,立马说,“吴先生说的对,我先远远的跟着,如果你们进去的久了,我就去报说舅舅身体不好了,家里让赶紧回去。”

青黛怕父亲责备,但心里实在害怕,也顾不了那么多,只和刘全暗中交代了一声,三个人先后出了门。

夏副使的府邸也不是很远,到了门上,门房早听到了吩咐,说如果康顺堂的林小姐来了,直接领进去。门房不知道夏副使只想见青黛,见是两个人,就领了两个人进去。夏副使一见到吴先生,心里不高兴,脸就沉下来了。两个人行了礼,夏副使说:“你父亲没来?”明明是他点名让青黛来。

青黛不知道虚实,心里却知道夏副使不愿意见到吴先生。“父亲发了旧疾,卧床不起。只得打发我来。正好吴先生要到附近的商号算账,就陪着我先来您府上了。”

“那你父亲不知道你俩一起来的?”

“嗯,他不知道。”

“你父亲怎么跟你说的。”

“父亲说,前几天您说帮忙合计一下,年前能不能让太医院再给我们再走点药材,让我今天来听信。”

“没有再说别的?”

“没有。”

夏副使脸色缓和了一点,林昌化也许是心里存有侥幸,也许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没有和青黛明说什么,但是,显然,他是愿意把青黛舍出来的。

“你父亲也是个扛不住事情的,为着几千两的银子,何须急成这样,反正以后康顺堂都是你们姓林的了,早晚也就还上了。”夏副使翘起二郎腿,端碗喝茶。

吴先生赶紧上前奉承了些全靠夏副使照拂的话,里外二三十个人,都靠夏副使赏饭吃。

夏副使用眼睛瞟着青黛,慢悠悠的说,“一时有饭吃简单,要长久的有饭吃就须得下功夫下本钱了。”

两个人都不敢接话。

夏副使很满意青黛低眉顺眼站在那的样子。

“看你父亲急成那样,我也是实在不忍心。你且把清单拿来看看。”

青黛赶紧递上单子,吴先生上前一一介绍什么药材是从哪里进的。

夏副使说,“每年冬天太后娘娘都会给各宗室人员赐些进补的,我前儿去进谏,不如给各府年幼的公子小姐们配些健脾和胃的,天冷本就伤脾胃,年节前后,吃的又油腻,小孩们多会积食。太后娘娘觉得我的建议甚好,着户部拨了专款。你这里黄芪白术就用得上,还有茯苓肉桂这些,虽然这些不值钱,架不住玉蝶上几万人口呢。正好你存的也多,都给你收了,也总有大几百两银子。”

青黛赶紧跪下磕头。

夏副使亲自扶她起来,然后不松手,笑眯眯的说,“你父亲有你这个女儿,真是得济了,比儿子还要强百倍。”

青黛挣不开手,求助的看向吴先生。吴先生赶紧上前说,“夏大人,那我们赶紧回去把您说的这些药材,再择拣一遍,您看什么时候方便送到御药房去。”

夏副使放开青黛,又冷下脸来,坐回椅子上,说,“回去择好,不能有虫咬,也不能潮湿。和往日一样,五日后御药房会派人去拉。到时候你们去户部结算就好了。”

吴先生点头哈腰,便说要告辞。

“刚不是说你还要去别的商号吗,你先去吧。青黛就留在这里用午饭。我之前总和我母亲提起,和我往来的康顺堂林家有个顶聪明的姑娘,十几岁就坐账房,遍京城都没有这么能干的女孩,说的我母亲常说要看看真人。今儿既然来了,就让她老人家见一见。”说完就示意青黛跟他走。

“不知道青黛竟得老夫人惦念,只是今天来的匆忙,实在不敬,等掌柜的大好了,让他带着青黛专程来拜会老夫人,才合礼数。”吴先生拉着青黛。

“吴先生,你倒是做得你东家的主了?我和你东家讲话,你三番五次的插嘴,倒是很有礼数呢!”夏副使耐心耗尽,声色俱厉。

“夏大人您息怒,吴先生虽是敝号的账房,也是大夫人的表亲,是青黛的表伯父,青黛木讷,他只是以长辈的身份看顾青黛一二。青黛不善言辞,蒙您谬赞,只怕老夫人见了要大失所望,反使得老夫人不快。”

“我母亲最是厌烦花言巧语,徒有华表的女孩子,就喜欢你这样沉稳有谋算的。你见了便知。吴先生自去忙吧。”夏副使不容分说,拉着青黛就走。有仆人拦着吴先生,“先生我送您出去。”

青黛被夏副使拽着胳膊走,步履踉跄,脑子里嗡嗡的响,她在心里和自己说,青黛,镇定下来,只要今天能够安全离开,以后就是宁愿死,也不要再来这里。

夏副使拖着她先穿过一个庭院,又穿过第二进正房的厅,才放开手,看青黛脸色煞白,便要伸手去摸她的脸,青黛往后一躲,问道,“老夫人在哪个院子?”

“这会应该在花园里散步呢,我带你去寻她,正好让你看看我这园子怎么样。”青黛只得跟他往园子里走去。初冬,百花萧杀,草木枯黄,除了有几株红枫,叶子还没有落尽,红的像血染的,挂在枝头十分艳丽。其余实在没有可看的。夏副使只是为了让青黛见识一下园子有多大,旁边错落布局的房屋有几间几重,往来忙碌的仆从有多少。一个六品官,在京城能住上这样的府邸,可见他手上像林昌化这样的药房药商,不止一两个。

走了许久,园子没有逛完,也没有见到老夫人,夏副使见青黛始终跟在他后面一丈远,抿嘴没有任何言语。又往回走了几步,像是要拉青黛的手,青黛连连后退。他玩味的笑着,“你怕我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你。”他喜欢看青黛强行掩饰慌乱,假装镇定的样子,像刚被捕鸟笼罩住的麻雀。


林昌化刚好转了一点,就在床上躺不住,到柜上去忙活,自己脸颊消瘦,病容明显,每日还给人搭脉开方。冬令进补,眼下正是兜售那些补品的好时机。做生意错过了一个时令,就会损失惨重。东西放在库里要费大量人力来保存,怕潮湿怕虫啮鼠咬,再小心损耗都大。压着大量本钱,不能及时变现,又会影响下一季的生意。

林昌化不能出门了,让青黛四处去走动,或收账或给大户家送货。这些事本想让长留去,让他和主顾们见见。奈何长留不屑一顾,每日照常去私塾读书。林昌化此时没有心力管他,先让青黛顶着吧。拖着病体忙碌不歇,虽各项事情都很顺利,但因儿子不认同自己,心里总不畅快,所以身体更加的差下去,咳嗽一日比一日严重。吴先生和刘全他们都经常劝他休养身体为重,他哪里肯歇。欠着五千两的借贷,稍有差池,整个家当都要折进去。

白日里在柜上忙,晚间还要和青黛预算各项收支,青黛说:“照往年的惯例来算,冬天这三个月总有六百两的毛利。今年多了秦王府这笔生意,利润比往年可多以估一百两,但支出方面,夏副使要做六十岁整寿,这是往年没有的,您预估要花三百两。所以算起来今年的结余可能还不如往年。不过家里人少了,月钱加过年的开支能节约一些。”

“月钱这些是小钱,没有他俩兄弟来要,利润总归能留得住。只是这样还是太慢了,算起来要背着一千多两的债务过年,月息三分,利钱都能把一年的利润滚了去。还得想其他办法,尽可能的把库房的货都出尽了。写信给秦五爷,十一月他进京的时候,我们除了上等的灵芝,其他药材我们都不要了,把家里的情况交代清楚了,别让他多心。就说我们今冬需要还钱庄的款子,不敢压货。让最快的信客去送。”

青黛很快就把皮子的钱都收了回来,按时还了懋昌两千两。每日柜上的进项也很可观,但林昌化仍然是忧心忡忡。

饶是身心俱疲,他也不忘特地去定制了一块巨大的“林宅”匾额,挂在“康顺堂”匾额的旁边,显得不伦不类。李美云气得又躺了一天,长留每日进出,觉得扎眼。吃饭的时候跟林昌化理论。

“原来也没有挂李宅两个字,父亲此举,越发显得心虚。”

“便是故意让那些非议我的人瞧着,看他们能议论多久。你要不爱看,你就躲在后院,不要出门,就瞧不见了。”

十月底,林昌化拖着病体去给夏副使做寿,送了几百两银子的礼品。夏副使家往来的自然多是官宦同僚,虽一个太医院的副使,官品不高,但他行走在各权贵府邸的内院,自然多有给他面子的人。往来宾客如云,夏副使却特地给了林昌化很高的礼遇,把旁人都撇到一边,亲自陪着说话,看林昌化面色不好,要帮林昌化把脉,林昌化非常惶恐,能让夏副使把脉的,只有皇宫或者王府的贵人,连连推辞。

“欸,咱俩通家之好,何必如此生分。虽你也是大夫,但医者不自医,我给你参详参详。”

林昌化只好让他把脉。夏副使搭脉良久,眉头紧皱。“既是自己做大夫,怎的不知保养自己。”

林昌化故作轻松的笑着说:“夏副使不必替我忧心,我的病是年少时就落下的根。那会子躲兵祸从关外逃命到京城,一路又饿又冻,又常常在惊惧当中,身体受损严重,万幸是捱过来了,保住了小命。同行乡亲基本都死在半路了。”

“只怕是那时候心肺都有损伤,从前看你气色还不错,怎么忽的就成这样了。”

“之前一直用温补的药调理着,觉得还好。这段时间因分家忧烦,一下子没抗住。”

林昌化把怎么分家和夏副使讲了一遍。

“你也是中了自己的心魔,非要那块招牌干什么,早早的从里面没弄出来两三千银子,另立门户,凭你的本事,也早起来了。你现在是把李家兄弟打发了,保不齐他还回头找你麻烦。”

林昌化搓着手说:“费心经营了二十几年,舍不下。”

夏副使知道他主要是因为被人叫赘婿,心里转不过弯。也不戳破。

“三千两的分家费,也不算多吧,你光我这里太医院的一项,一年少不得赚七八百两银子。”

林昌化心想,是有这些赚头不错,但是一半都得给你。

“正是托您的福,有这笔生意撑着,心里才有些底,一下子贷了那么多款。只是钱庄放的贷,您知道的,一个月三分的息。不尽快还上,我日常收几两银子,利息都管不上。所以心焦的很。”

“今年太医院派给你们的份额都完成了,我这也没有什么法子。”

林昌化心凉了半截。

夏副使转了话题说:“你两个儿子都不小了吧,自己身体不好,应好生休养着,让儿子们出来替你分担些。”

“都还小,还在私塾里读书,顶不上事,也就青黛能帮一把。”

夏副使沉吟着,突然说,“回头我想想法子,你且回去理个单子,看家里都有什么,五天后我休沐,过来送个信。”

林昌化激动的要跪下,夏副使扶着他说,“你既病着,不用自己跑了,让青黛来一趟就行。我定有好消息给你。”说完叫人来引林昌化去席上,临走还拍拍林昌化的背,“老弟啊,钱财身外之物,好生将养才是正道啊。儿子们还小,你更得做长远的打算,一是应该把自己身体养好了,才能撑到他们能接手的那天。二是要给他们找好靠山,不然你博了命挣来的,转眼就被别人取了去,岂不冤枉。”

林昌化办事牢靠,供的药材品质也好,不会留下隐患,况且一大半利都给了自己,所以虽然他几次说要青黛做妾,林家都不接话,看在钱的份上,夏副使并不和林昌化计较,本来少娶个妾也无所谓。青黛不算漂亮,只是能写会算,和多数女子不同罢了。相比之下林昌化这样好的合作伙伴比一个妾更难得。只是刚夏副使给他把脉,知道林昌化不是长寿之客,多则一年,少则两三月。这情形之下,夏副使觉得自己可以更贪心一点。如果青黛跟了自己,等林昌化死了,儿子们又还不能立门户,岂不是能顺理成章掌控康顺堂。

实际上,他一个太医院的,除了能通过御药房,收贿敛财,又能做谁的靠山呢。求财的人,若碰到纠纷官司,地痞流氓,都是第一时间绕着走的。不过用靠山两个字哄林昌化罢了。

夏副使搭了脉,却没有给林昌化推荐丹方,反而暗示他要给儿子们找靠山。原来林昌化自己还心存侥幸,这下子化了泡影。他回到康顺堂,站在阶下,望着“林宅”二字,在冷风中久久站立。进门后,茶饭不想,又倒下了。

林昌化睡着了,刘全等只有青黛一个人在边上的时候说,“上次那口冷酒,激发了原本肺上的病。这段时间又劳累的很了,心思也重。肺上的病又怕寒气,冬天要格外小心谨慎,今天风大,实在不该出门。”他说的隐晦,但是青黛从他脸上猜到情况比说的更严重。难道父亲会死!她没有直接问,用眼神询问刘全,刘全没有否认。又强调说:“全看保养的怎么样。能熬过了冬天就会好些。”

青黛一下子六神无主。父亲一向钢铁一样的人,忙的时候可以三日不歇,怎么会一下子这么严重。

她听见隔壁柳姨娘正在骂长留,让长留过来问候父亲,长留说要温书,父亲的病,大夫自会照顾。且人吃五谷杂粮,生病不是平常事么。

青黛去找阿娘,阿娘正从楼上下来,准备去柳姨娘的小院。问青黛,“你父亲怎么样了?怎么才好几天又倒下了,他身体不是一直好好的?怎么分家之后突然就不行了?”她凑近青黛的耳朵,“不会是惹到不干净的东西了吧,是不是这个院子里李家的祖先显灵了?我感觉这院子冷飕飕的。”

青黛怔住了,很久才说,“上次的病还没有好透,今天出去又吹了冷风了。阿娘过去看看吧。”

刘巧嘴里骂着柳氏,又把人弄到她屋里去了,摸黑往那边去了。

青黛在原地站了一会,院子里确实冷飕飕的。她往李美云房里去。李美云和白芷正在吃晚饭。自从分家之后,就没有在饭厅里开过饭,或者自己去厨房吃一口,或者刘妈她们把饭送到各人房里。白芷看见青黛进来,赶忙起来问父亲怎么样了。刚才刘妈妈来送饭的时候说:“掌柜的今儿出门回来,是刘全他们扶着进的后院。”白芷要去看,李美云非让她吃了饭去。青黛见李美云脸上淡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青黛说:“不太好,刘全说比上次还要严重。你一会儿去瞧瞧。”白芷放了碗就要去,李美云说:“叫你吃了饭去,这冷天饭菜一会就凉了,哪急这一会。”白芷快步跑了。

青黛不知道要和李美云说什么,转回了自己的房里。小桃正在给员峤摆饭,看见青黛进来,员峤说,“大姐,今天的菜看着就不好吃,我不想吃。我想吃卤猪蹄?”

青黛生气了,一巴掌拍在员峤后脑勺上:“父亲病了,你不知道去瞧瞧,在这里想吃卤猪蹄。”员峤眼泪巴巴的往下掉,小桃搂了员峤在怀里说,“他这么小,事不会做,话不会说,去了不是添乱吗,怎么还打他了。”又和员峤说,“员峤乖,明天我去买,这些菜不好吃,我带你去厨房看看,给你单做一点。”拉着员峤走了。

青黛趴桌上小声哭起来,她哭了很久。到后来,似乎并不是为了父亲的病,而是因为,“为什么是我最先知道父亲的病情呢,刘全应该瞒着我,去告诉李美云,或者告诉柳姨娘。为什么偏偏选了我来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其他人。”

员峤回来后,青黛问他:“员峤你愿意学做大夫吗?”

“不愿意。”

“为什么?”

“怕学不好,父亲打我,还不如在学堂里跟着先生念书。”

小桃说,“先生不也打手心吗?”

“先生说我字写的好,不打我。文鑫才挨打。”

小桃开心的笑了,员峤胜过了文鑫她很开心。原来文鑫没走的时候,两个人经常抢东西,连累小桃经常被王氏骂。

青黛又突然问小桃说,“小桃你是比我小三岁吗?”

“是的呀,咱俩都是六月,刚好比你小三岁。”

“那你也不小了,家里给你许人家了吗?”

“没呢。”小桃不知道平时少言少语的青黛,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为什么?”

“我自己不要。我要嫁人了,阿娘和弟弟要饿死了。”小桃的父亲五年前病死了,正是那会儿小桃来的这里。

“你弟弟多大啊?”

“十一。”

“要么给他找个学徒的活儿,好歹有口饭吃。”

“当学徒太苦了,我想着再等两三年。靠着大小姐经常补贴我,我现在能养活他们两个。”

“等两三年你就和我一般大了。”青黛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们穷人嫁娶的迟,男的经常因为娶不起耽搁了,女的经常因为要在家里出力耽搁了,常见的很,反正最后都是胡乱找个人。”

青黛说,“我俩倒是有缘。”

“您和我可不一样啊。大户人家还是小娃娃的时候就订亲呢。”小桃凑近了说,“二姨娘应该赶紧催着老爷,操心大小姐的婚事。我听说长留不肯去药房,不会又把你一直留着吧。”

“我想留在药房,胜过你说的,胡乱找个人啊。”

“女人要嫁人,得有自己的男人和孩子,才能算有自己的家啊。”

“什么话,你和你阿娘还有弟弟,不算一个家?”

“现在算,但是不一样。等我弟弟长大了,娶了老婆,就不算我的家了。虽然他俩现在记我养活他们的好,到那个时候我还留在家里的话,他们可不念我的好了,只会讨厌我。”

“太不公平了。既然这样,那你还是愿意养活他们。”

“人都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虽然看到了远处,但还是要从脚下一步步走过去。眼下只有这一步可以走。”

“你倒拽起文来了。”

青黛平时和家里每个人话都少,和小桃朝夕相处,说的话也不多。但是今天她心里太乱了,她如果停下来,会觉得胸口闷疼。所以她一直和小桃说话,又跟着小桃去厨房里热饭,在厨房里吃了两碗饭。和厨房的老妈妈们拉家常,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大小姐今天转了性子。


李成林傻傻的问青黛,“那现在该如何?”

“你带他们出去玩乐,他们刚才已经在抱怨,连饭都没有混上。你再不打点他们,只怕马上就会跟你翻脸。你带走了他们,大嫂可以去收拾账房和库房值钱的东西。我们保证不动分毫,只让我们在这里给父亲停灵一晚,明天一早,我就去找杠房来,料理父亲的后事。”

“那夏副使那边?”李成林似乎想让青黛给个承诺,但又知道这不可能。

“那是后话。”

“那我凭什么听你的,等你去了夏府,必撺掇他来收拾我。”

“你要消除这个顾虑,只能一刀杀了我。就是杀了我,就保证他不来为我报仇吗?”青黛只能胡诌,诓李成林。

李成林沉默了,杀人他不敢。

王氏却被青黛说的心动了,“青黛说的有理,那帮强盗在各屋子翻找,一会肯定去账房抢东西。你赶紧带他们走。就是二叔死了,青黛还是我们的妹妹,照样让夏副使到康顺堂来接人。”这时一个彭家兄弟跑出来,笑嘻嘻的凑到王氏跟前,“嫂子,不是我们彭家兄弟,今日你可能回到这宽敞大院中。我们为你们忙活了半天,晚饭都不给管吗?”

李成林仓促中没有更好的办法,跟青黛说,“你赶紧的把你爹抬走,明天早上我回来你们还在的话,我也顾不上什么夏副使了。”忙上前和彭家兄弟说,“走走,岂能叫你们白忙活,晚上去怡红楼吃酒,给你们每人叫一个姑娘。”一群人精神大振,怡红楼在向来是他们的向往之地,只恨囊中羞涩,根本够不着,这下直呼今天不白来,簇拥着李成林往外走。李成林把手里的钥匙抛给王氏,虽内心惴惴,但眼前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到了怡红楼,腰包里有刚从母亲手里抢到的银票,偎红倚翠,立马抛却了烦恼。

他们走后,刘巧指着李美云大骂,说人家生的畜生儿子。王氏和她对骂,说林昌化才是畜生。这时李茂带着姑妈也赶到了,一家人又哭做一团。青黛定了定神,把李茂叫到一边。

“我的银子都在身上吗?”

李茂把商枝给他带在身上的荷包摘下来给了青黛,青黛给了他一百两银票,“趁还没有宵禁,让杠房现送一副棺材来,不需要那好的,再送些香纸蜡烛。让他们给选一处墓穴,要好一点的安定的地方,不要乱葬岗,多给几个银子。让他们明天一早派马车来出殡。另外再套三辆有棚的马车来。”

天已黑,有几个在京城没有家的伙计佣人仆妇们逛了一下午都回来了,那几个逃走的厨房的妈妈也回来了。林昌化对他们都不错,从不拖欠工钱,大家都很哀戚,大骂李成林是豺狼,也有一两个壮小伙子愿意出头,替林家争这院子。青黛刚开始也想过,等彭家人都走了,伙计们回来把门死死守住。终究是担心以暴抗暴,必有死伤,可怜眼前这些人,都是外地来京城谋生计的,背井离乡,没有谋到荣华富贵,倒为了主家把命给丢了,于心何忍。没有死伤,两方冲突,也会被锁拿下狱。看今天田捕头的态度,房契文书都在李成林手里,衙门也不会理会林家的冤屈。思来想去,不愿意冒这个风险。

等各人都镇定下来,把大家聚到一起,“彭家兄弟都是地痞流氓,闹起来必然会有死伤,我不愿意因自家的事情连累到你们。现在是房契和分家的文书都已被抢走。父亲现在又过世了,彭家兄弟都是地痞流氓,我们这帮妇孺也不敢在这里和他们正面硬抗。所以我准备明天一早安葬了父亲,就带领阿娘弟妹们另找地方容身,你们愿意留在这里的就还留在这里,不愿意留的只能各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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