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陈十一温之衡的女频言情小说《全文小说踹了恋爱脑世子后陈十一温之衡》,由网络作家“好好当当”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后面那人见陈十一跑起来,终于忍不住追上她,扯过她的后颈,直接往地上一甩。那歹人手下得真重,摔得她脑袋冒金星。他死死地按住陈十一,随后用身子压住她,空着的两只手不停往她身上搜索。陈十一拼命地用力喊叫道。“我没钱。”歹人粗大的手掌狠狠扇了陈十一一个巴掌。“你她妈有钱买吴记铺子的点心,你在老子这喊没钱。”陈十一嘴里尽是血腥味,熏得她脑袋疼。“真的,那是给别人买的,好汉,你饶过我吧。”“饶过你?没钱,这身子也值点钱,估摸着能换二两银子。”歹人提起陈十一瘦弱的身子,拖着她,揪着她的头发往去平安镇的路上拉。她紧紧抓着揪着她头发的手,趁两腿稍微站定,一个腿极速地踢了他的下档,歹人疼得两手放开紧紧捂着那处。陈十一正着急寻个石头要砸烂那恶人,谁料那歹...
《全文小说踹了恋爱脑世子后陈十一温之衡》精彩片段
后面那人见陈十一跑起来,终于忍不住追上她,扯过她的后颈,直接往地上一甩。
那歹人手下得真重,摔得她脑袋冒金星。
他死死地按住陈十一,随后用身子压住她,空着的两只手不停往她身上搜索。
陈十一拼命地用力喊叫道。
“我没钱。”
歹人粗大的手掌狠狠扇了陈十一一个巴掌。
“你她妈有钱买吴记铺子的点心,你在老子这喊没钱。”
陈十一嘴里尽是血腥味,熏得她脑袋疼。
“真的,那是给别人买的,好汉,你饶过我吧。”
“饶过你?没钱,这身子也值点钱,估摸着能换二两银子。”
歹人提起陈十一瘦弱的身子,拖着她,揪着她的头发往去平安镇的路上拉。
她紧紧抓着揪着她头发的手,趁两腿稍微站定,一个腿极速地踢了他的下档,歹人疼得两手放开紧紧捂着那处。
陈十一正着急寻个石头要砸烂那恶人,谁料那歹人被一只脚给踹飞了。
“姓李的,你又让我逮到,这次我要弄死你。”
姓李的恶人一见眼前人,吓得拼命地飞跑走了,连身上的痛都顾不得了。
恩人一转过身,陈十一瞳孔睁大。
崔永安?
真是巧了。
崔永安仔细地瞧了陈十一一眼,鄙夷地笑开了。
陈十一擦了擦嘴角的血,不解问道。
“有这么好笑吗?”
崔永安没有说话,只帮着把背篓给她捡了回来。
“怎么样?没事吧?”
陈十一摇头。
“没事,你若是不出现,我早已把他给砸死了。”
崔永安冷哼一声。
“看来,我救得不是时候。”
陈十一没有说话,背起背篓,她的腿在争执中扭了一下,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崔永安见状,连忙在一旁扶着她。
往前没走多远,他们便在一阴凉处歇息了下来。
陈十一上下打量着崔永安。
他身体健硕,臂膀结实有力,模样又长得好看,那双狼兽般的眼睛不凶的时候甚是柔和,额头上的疤块,更为他的英俊添了一丝邪魅。
崔永安极其不自在地拢了拢身上的衣衫。
“你看什么看?”
陈十一眨了眨眼。
“崔大哥,听你的朋友说,你还没成亲,要不,我嫁给你吧。”
崔永安傲气地把脸扭到一旁。
“想嫁给我,得排队。”
陈十一低声笑了,扯到她被打得青肿的脸,疼得龇牙咧嘴的。
她不管不顾地说道。
“我们村里人说,像你这种,浑身都是肉腱子,能打猎,能干活,跟着你不会挨饿,能吃上肉,还不受别人欺负。”
“你腰看起来有力气,下面的活儿肯定不错。”
崔永安下意识地离陈十一远点。
他眼里泛着不可置信,满眼的嫌弃。
“你瞧你一个姑娘家,说的什么话?”
陈十一皱着眉不明所以地问道。
“以前村里的人都这么说的。”
崔永安自诩脸皮厚得天下第一,第一次棋逢对手,她竟然脸不红心不跳,还装作懵懂无辜,简直厚颜无耻。
他猛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往前路一溜烟地跑没人影了。
陈十一满脸疑虑,后面是有鬼在撵着他吗?
她歇息够了,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背着背篓一瘸一拐地,慢吞吞地往前走着。
忽然,崔永安又折了回来。
他看着陈十一这可怜模样,甚是不耐烦。
“脚怎么样?还能走吗?”
他伸出手正想扶住陈十一,而陈十一想要扒拉他的手臂受力,谁料他又往后退了去。
“你别摸我。”
陈十一受力放空,身子经不住往一旁倒了下去。
还未等陈十一反应过来,廊桥上窜过来太多人,混乱,慌张,丢了鞋,摔了跤…
那摔跤的人,在逃命般的踩踏之下,了无生息。
陈十一在被人撞了肩膀之后,才清醒过来,连忙抓了一个人来问。
“出什么事了?”
那人上气不接下气。
“官,官兵,来了好多,快,快逃,杀人…”
陈十一紧咬唇角,便快速朝他们相反的方向而去。
那里有她唯一的旧衣,还有那床塞满棉花的被褥,她都没睡上一晚。
她脸色苍白,低着头,顺着墙角根往她的住处快速奔去,在一处厢房拐角的路上,散落着些许簪花钗环,还有,草丛里,闪过几丝暗淡微弱的桂色。
不会是,金子吧?
陈十一的心扑通扑通,一种羞耻的想法弥漫心头。
捡还是不捡?
到处都是逃亡的人,到处都是乱窜的官兵。
这么混乱的场面,捡了没人知晓吧?
有了钱财,她以后的日子应该会过得好些。
最终,金钱的诱惑战胜了理智,她的双腿忍不住朝那处奔去。
是两颗金丸子,想必是从哪个贵重首饰上掉落下来的。
她握紧在手中,心中万分紧张焦灼。
快步走到转角处,忽然,一柄明晃晃的刀刃架在自己的脖颈上。
身后,陷进一个坚硬温热的胸膛,炙烈的热气滚烫,与急促的呼吸纠缠,洒在脖颈上,仿若被困的凶兽。
陈十一惊惧抬头,对面,几十把明晃晃的刀直指着她。
她一个山村小姑娘,何时见过这样的阵仗,晕是没法晕过去,只两脚腿软,却被身后的人拽起,还垫着脚尖。
对面为首的人一身铠甲,眼眸幽深,嘴角弯得不屑一顾。
“世子,莫再负隅顽抗了,束手就擒吧!”
陈十一只听得身后传来温润的话语。
“圣上并未下达旨意。”
“本司奉圣上口谕,温肃侯府涉嫌贪污郧县苗武镇修筑堤坝款,数目巨大,令人发指,老侯爷在宫内已被扣在皇城司大狱,一众家眷扣府衙大牢,听候发落。”
身后的人身子一顿,扣着她肩膀的手隐约发抖。
那块亮闪闪的牌子在午时的日光映照下,刺得陈十一无法睁眼。
晕头转向的她,再清醒的时候,已经端坐在牢房的一角,看着地上到处乱窜的老鼠发愣。
清早她双膝一跪,一求,最后,把自己求到牢房里了。
午时那顿丰盛的膳食,竟是她的断头饭。
看来,自己真的是受不住这泼天富贵的。
牢房内,阴森森的,地上铺着凌乱的稻草,散发着一股莫名的恶臭,就着牢房壁上昏暗的油灯,还能清楚地看到牢房墙上的血渍!
陈十一倒是不怕。
吕二娘一看自己不顺眼,就把自己关门外。
柴房,山沟里,芦苇地,大树上,哪里没躺过。
只是,对面的那几人却哆嗦得够呛!
一个年纪稍大的妇人,两个年龄相仿的十七八岁的姑娘,还带着一个四岁左右的男孩童。
那孩童眼神怯生生地盯着陈十一看。
她们几人全部都套上了白色的囚服,是麻布,有些坚硬的棱角还会磨得人的肌肤生疼。
官差防止犯人身上带着财物,让他们把头发都解开了,鞋子都换成了普通的布鞋。
陈十一无话,低头看着自己烫伤,上药没多久,一直用白布包裹起来的左手。
牢房住了一个晚上,次日,就有官差把她们提出来,上了手链,脚链,忙推到外面去。
陈十一很是害怕。
“官差大人,不会是要砍头吧!”
京城西郊外的十里凉亭,荒凉无比,早春寒风萧瑟,依旧冰冷刺骨!
温之衡冻红的鼻子吸了吸,脖间带着沉重的枷锁,双脚被锁链锁住,两眼却盯着京城的地方,眸中尽是担忧!
“母亲和之柔怎么还没来?”
旁边温之衡的庶弟温之远恭敬地说道。
“大哥,她们是女眷,脚程定要慢些!”
没过多久,不远处,传来四大一小的身影,正步履蹒跚地朝他们走来!
温之衡连忙上前去迎接。
“母亲,你还好吗?”
温夫人眼神凄然,甚是悲伤,她端详着温之衡身上的枷锁,泪眼婆娑。
“这可怎么办啊!侯爷现在生死未卜,我都不知道是何缘由,一夜之间竟成了这般模样?”
温之衡连忙安慰道。
“母亲不必如此担心,父亲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暂被圣上流放到北地,我们与他分离开来,只流放千里!”
“我们这一家子都是未曾吃过苦头的,这么远的路程,只怕会丧命于此!”
温之衡连忙说道。
“吴敬晖还念着我的救命恩情,我托他给留了个丫鬟,一路上可以照顾你们一二,不怕的!”
大家听得温之衡如此讲,所有的目光全部聚集到,一旁默默无闻的陈十一身上。
陈十一抬眸,所有人的神情似乎都未入她的眼里,她现在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那个声音。
流放。
流放!
以前在向阳村的大榕树下,偶尔听得外出归来的汉子讲外面的趣事,说哪家王公贵族得罪了圣上,干了坏事,被流放之类的。
她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他们说,流放是仅次于死刑的死刑。
大部分人是要死在流放的路上,剩下的,都死在流放地。
至今,还未听过哪个能活着回到京都。
她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绝望。
她只是想活下去,为何这样艰难?
她不明白,所有的奴仆都放了,为何偏偏只留得她一人。
听得那公子话里话外的意思,自己就是那个可以一路上照顾他们的大冤种!
她走向旁边的官差讪讪地说道。
“官爷,我不认识他们,为什么要把我送去流放?我真是冤枉的,你可以放了我吗?”
那官差也是莫名其妙的。
“这我可说了不算,你已经是被定下来的囚犯!”
温之衡听了很是不耐,一个小小的婢女,竟然敢无视他们!
“你,过来!”
陈十一拖着沉重的手链脚链走到温之衡的身边。
温之衡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瘦瘦弱弱的婢女,不屑一顾道。
“你如今的身份是我温之衡的通房丫鬟,地位上了不止一个层次,一路上,你只管照顾好我的家人,以后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
陈十一也上下打量着这个公子,长得是一表人才,浑身散发上等人的气质,即使十分落魄,也难掩他的华贵。
但,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什么是通房丫鬟?”
陈十一又接着说道。
“你现在还带着枷锁,如何空口白牙许别人荣华富贵?我不是三岁小孩,已过了别人连哄带骗的年纪,你快去和官差说一声,把我放了。”
温之衡听得甚是愤怒好笑。
真是虎落平原被犬欺啊,一个小小的婢女竟然敢用这种口气和自己说话。
“我告诉你,你这辈子只能跟着我们去流放,到那荒无人烟的地方去,随你病死,饿死,你看我会救你分毫!识相的就给我听话,明白吗?”
陈十一摇了摇头。
“我不明白,这么多奴仆,为何要选我?再说,我也不认识你们,凭什么让我照顾你们?”
“你曾经吃过侯府的饭,你的卖身契都拽在侯府手里。”
“我只吃了一个鸡蛋,一块红烧肉!我不要去流放…”
苍凉的十里亭,陈十一嚎啕大哭的声音荡漾在空旷的路上。
侯府一家人面面相觑,觉得这姑娘莫不是个傻子?
京都的三月还是有些凉,草长莺飞,桃梨争绽,只是这流放的路上,略显荒凉。
温母拖着沉重的锁链,一步三回头地望着繁华的京都。
旁边一直搀扶着她的温家女温之柔劝道。
“母亲,别看了,如今我们戴罪之身,谁都避之不及的。”
“是啊,就连你舅父…”
没有说出的话,几人都心照不宣。
十里亭,无一人送行,温肃侯府一出事,连带着母亲那边的亲眷,都无人送上一文铜钱,无人添上一身衣衫,果真是人心凉薄。
流放路上,每天必须要走五十里路。
陈十一倒是无所谓,以前每天都是起早贪黑地做各种各样的活计。
但这几位养尊处优的夫人小姐们就不一样了。
还没走到十里路,就开始哀声怨道,苦不堪言。
经常遣送流放的官差可不会讲什么情面,谁要是偷懒,一鞭子抽过去,受了伤,在路上,就是死路一条。
陈十一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之前把刀架在她脖子让自己挡刀的人叫温之衡,是侯府的世子,如果不是这侯爷出事,他就是下一任的侯爷。
权力颇大。
如今家道中落,也是不卑不亢,对自己的家人关怀备至,唯独自己这个逆着他的婢女,时时刻刻要遭受他威胁的目光。
陈十一想,再怎么威胁也没用,自己从小到大,遭受的白眼多了去了。
让自己心不甘情不愿地伺候一家子人,而且那人还拿自己抵命,想都不要想。
好不容易五十里路走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昏黑色的夜色下,官差点燃了篝火。
侯府的几位主子围着温热的篝火,瘫坐在地上,毫无形象。
晚膳是一黑乎乎的馒头加一碗稀薄的粥。
几人饿极,都顾不得这吃食的好坏,急忙往嘴里塞了去。
陈十一坐得离他们的距离有点远,她自己拖着脚链捡了一些柴火,自己单独开了一个火堆。
如此寒冷的夜,晚上只怕更难熬。
她褪下自己的鞋袜,脚底有些泛红。
想必那一家子更加不好受。
果然,温之衡看到自己母亲脚底磨破了皮,脚底还淌着血丝,便坐不住了。
他戴着枷锁忙走到官差面前问药。
官差犹如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你们是流犯,没有这个待遇,有饭吃就不错了,还想要药?天真得不行!”
温之衡一直高高在上,何曾被人这样轻视过,但现在这个身份,如何能硬气起来,只能无奈离开。
他走到陈十一身边命令道。
“你明天背我母亲走,她的脚底起泡裂开了。”
陈十一低着头立即拒绝道。
“不背。”
温之衡气得冷笑!
“你敢拒绝?”
“我为什么不敢?”
温之衡怒视着油盐不进的陈十一,转而语气又软了下来!
“你帮我背母亲,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陈十一抬头看了温之衡一眼,摇头道。
“你可以自己背。”
“我身上戴着枷锁,不然何至于求你?”
“这搞得好像谁没戴锁链一样,再说,你那边也有两姑娘,年纪比我还大。”
温之衡双眸微闭,叹气道。
“她们…算了!”
后来,他也没再要求陈十一帮忙了。
陈十一远远地看了那一堆人,沉默了一会,然后摸索着朝黑暗中走去。
温之衡眼睁睁看着几人红肿的腿脚,难受极了。
她们何曾过过这种风餐露宿的日子,如今乍然一吃苦,就伤成这样,要是有个万一,可怎么办?
忽然,一个脚步声响在自己的身后。
陈十一把刚刚采集的小飞蓬野草丢在他们眼前。
“把这个草捣成汁,敷在伤口上,可以消肿止血!”
说完就拖着长长的锁链走了。
温夫人在身后喊道。
“谢谢你,小姑娘。”
次日,他们的腿脚果然都好了很多,走起路来也不是那么疼痛,至少还能忍。
温之衡看着众人稍微好了一点的状态,心下微安,慢慢靠近陈十一道。
“多谢。”
陈十一埋头赶路,听得那公子说话,便喏喏地开口。
“那药可值三个鸡蛋!”
温之衡愣了一下,才明白那婢女是要他给钱的意思!
“好,我先欠着,到了地方,我会还你的。”
春雨绵绵不绝,道路泥泞不堪,那个四岁的小娃儿不小心就滑倒,摔了好几次,屁股着地,一直大声地哭嚷着,身上挂满了泥水。
温家人甚是心疼,尤其是温夫人,眼泪淌下来,犹如水人。
二少夫人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子,陈十一还给她端过养颜汤,如今她一个弱女子背个孩子流放,实在是辛苦至极。
不止温家人辛苦,其他的流犯都叫苦连天,押解犯人的官差也很是头疼。
泥路实在太难走,脚上的鞋都沾满了泥,抬脚时沉甸甸的,又累又沉。
陈十一跟着众人歇息在干枯的野草上。
她拔了几把干草,编了几条长长的草绳,缠在自己的鞋上,防滑还防泥。
做完这一切,陈十一抬眼,看见侯府世子站立在自己跟前,眼眸炙热。
“你给我们每个人都缠上草绳,我给你十个鸡蛋。”
陈十一眨了眨眼,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鸡蛋太多,吃不完容易坏。”
温之衡耐心地问。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离我远一点。”
温之衡被气得脸色发白,却又无可奈何。
这个丫鬟软硬不吃,摆明了就是不想管他们。
都说给鸡蛋了都不好使。
待他回到原地,还没一会,却见那丫鬟随了他来,蹲在睿儿身边,给他双脚缠上草绳。
睿儿双眸闪亮亮的,小嘴一咧,脸颊隐隐显露小酒窝。
“睿儿谢谢姐姐。”
陈十一听得软软糯糯的童声,眉眼弯弯。
稍微再歇息了片刻,流放队伍又开始出发了。
睿儿小心着点不再摔跤,省了温家很多事。
他们见陈十一的方法管用,也想自己做了来,奈何不得章法,只好作罢。
天色越来越阴暗,压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广袤的大地上,几乎不见行人,只他们这群被流放的人,慢腾腾的走着。
陈十一也有些累了。
就算有了草绳,鞋底不再打滑,但脚上的锁链和手上的链子太过沉重,磨得人手脚生疼。
很多人都坚持不住,但规定的行程却只完成一半。
官差们大多也没有马骑,和犯人一样徒步前行,也开始有点支持不住了。
那官差来取绳子的时候,很是满意。
“不错,不错…”
说完,就取了身上的钥匙,准备把陈十一身上的锁链打开。
谁料,旁边一个响亮的声音阻止了官差的行为。
“大人,这女子是我家的丫鬟,她做的事情都是为主家做的,要取下锁链也是应该取主家的才是。”
陈十一心里一咯噔,抬头望向那个声音的来处。
侯府的小姐下巴微抬,眼眸轻蔑地盯着陈十一,仿佛是看着一个不听话的物件。
陈十一很是着急,只希望那官差不要听温小姐的话,否则,她昨晚的苦就白吃了。
那官差左看看,右看看,嘴角露出一股若有若无的讽刺的笑。
“你说要给谁取?”
温家小姐神情倨傲地撇了头。
“自然是要给当家主母,我的母亲取了。”
官差若有所思一番,随后就抬步往旁边走去。
陈十一急忙扯住官差的衣袖。
“大人,这些活都是我做的,你昨晚答应过我的。”
“你不是她家丫鬟吗?”
陈十一一听这话,心头瞬间升起一股无力感。
活明明是自己做的,为什么好处总是要给了别人。
可是,在这里,能有她说话的余地吗?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官差迈着腿往温家那里走去。
转过身,咬紧自己的牙关,狠狠地把这口恶气咽了下去。
忽然,那官差又折了回来,脸色很是不好地给陈十一打开了锁链。
身后跟着的侯府世子,容色疲惫,却对着陈十一歉意一笑。
“抱歉,之柔不懂事,胡乱说了些话,还请你不要介意。”
陈十一早已没了之前雀跃的心思,换来的只是一阵阵的委屈和心酸。
“那本来就是我应得的…”
“是,之柔强人所难,想占了你的成果,是她的不是,以后我会好生管束她。”
陈十一没再说话,转过身,心里的轻松,此刻要多于身体的轻松。
想不到,之前那样疾言厉色的人,也会轻声地和自己说着抱歉。
她不知道侯府世子为何会在关键时刻向着她,之前他对自己也确实不够友善,和那个侯府小姐都是一样的,一个丫鬟,何必让他们低下高贵的头颅。
不过此时,她也不想过多地猜测。
“哥,你怎么回事,娘的腿脚都已经发红肿胀了,好不容易得来这个机会,你又给推了出去?”
温之柔很是不懂,大哥为何这样做?
温夫人拉了拉温之柔的衣袖。
“之柔,你大哥自有自己的成算,我没事的。”
温之衡无奈叹息,向着众人解释。
“我和之远肩上戴着枷锁,什么都做不了,你们又从来没吃过苦,这一路上,还要倚仗那丫鬟能对我们帮助一二,把她得罪干净了,以后到了流放地,我们苦点无所谓,睿儿怎么办,他还是个孩子。”
众人都叹气,默不作声了。
温之柔听了很是心酸,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大哥,以后可怎么办啊,眼看你都要与相府的莫寻烟成亲了,又出了这事,她,应该不会等你了吧?”
温之衡头微僵着。
“不等便不等了吧,我与她的婚事,总是一拖再拖,波折不断,五年前,她祖父过世,守孝三年,三年过后,她母亲过世了,又要守孝三年,如今我等不到她过了孝期,举家流放,想来有福之女,不进无福之家吧。”
“可她与你青梅竹马…”
温之衡苦笑。
“青梅竹马?不过自小定了亲事罢了,如今我们这等戴罪之身,连庶民都比不得,就莫要妄想了。”
“我们以后还能回去吗?”
以后,谁又知道呢。
这件事情来得太突然,之前一丝预兆都没有,父亲的事情他都有参与,圣旨上扣的罪名是贪污修堤款,这怎么可能,那些来往信件,用刑之人的言之凿凿,就如凭空捏造,一瞬间的全部示于人前,仿佛很早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定然是遭人陷害的。
究竟是谁有如此大的势力?
毕竟,侯府的实力在整个大邺,也是实力非常雄厚的。
罢了,前尘往事,已是过眼云烟。
不过,若是他得了机遇,这一生,他定要把加诸在侯府的罪名给推翻开来。
没有了锁链束缚的陈十一,整个人都轻快了很多,每天走那点路都不在话下。
吕二娘的催促声没有响在耳旁,没有砍不完的柴,没有洗不完的衣服,做不完的饭,如今只是走走路,看看两旁的景色,陈十一觉得,这流放的日子比在向阳村要自在得多。
春日微寒,冬日的草儿有些已经感受到季节的转换,慢慢地生出脆嫩的新芽,萧条的冬日,也要渐渐远去了。
前面,竟然会经过一棵大的榆钱树。
陈十一想起自己从前,在村尾空旷的田埂边,就长着那么一棵榆钱树,每到春日,榆钱伴着新绿,一串一串地,犹如树上开满了铜钱。
她最擅长爬树了,向阳村里,谁都比不上她。
每年,那颗榆钱树最嫩的叶果,从来都是自己的。
这棵榆钱,比村子里的还要高,还要大。
很久没爬树了,自己的手艺应该不会生疏吧?
说巧不巧,他们中途歇息的地方,刚好就在这棵榆钱树下。
陈十一趁机手脚并用,利落飞快地往上爬了去。
睿儿头仰得高高的。
“姐姐,你小心点,别掉下来了。”
陈十一听得睿儿稚嫩的声音,折了几根枝干,连忙滑下树来。
她把其中一根绿枝递给了睿儿。
“姐姐,这是什么?”
“这是榆钱,好吃,津甜的。”
睿儿圆乎乎的小手,学着陈十一的样子采了几片放入嘴里,眼神都冒出了光。
他连忙问。
“姐姐,我能不能…”
还没等睿儿问完,陈十一连忙再给他塞了几根,摸了摸他的头。
“拿去吧…”
睿儿很是开心把榆钱拿回到温家那里,一个人塞了一根,自己还没吃几片,就一直给温之衡喂。
“伯父,好吃吗?甜不甜?”
温之衡双手被枷锁铐住,斜靠在树干上,吃着睿儿给的榆钱,脸上忍不住流露欣喜的神色。
“很好吃,睿儿乖,自己吃吧,伯父吃完了,你就没有了。”
温之柔拿着翠绿的枝条左看右看,似乎有点不放心。
“这是什么?真的能吃吗?”
温之远笑着说道。
“这是榆钱,古籍上记载,这不仅能吃,而且有清热安神,消食化积的功效。”
二少夫人扯了几片榆钱喂给温之远,小声说道。
“之柔妹妹快吃吧,那婢女虽与我们陌生,心还是善的,她能分我们吃食就很好了。”
温夫人点了点头。
“我们现在落难,就不要挑三拣四的了…”
温之柔嘴角一撇。
“以前没见过,我也只是问问而已…”
大家陆陆续续地从房里出来,各自检查了一下,还好,并没有人受伤。
陈十一望着满地乱爬的老鼠,把她折好的草席拆的七零八落,中间飘着零星光丝的火堆被搅得到处都是。
她不由得升起一丝绝望。
旁边一直依偎在她肩上的温之柔,缓缓地蹲下身子,捂着双眼,肩膀轻颤,嘴角漏出压抑的哭泣声。
忽然,她双膝跪下,爬到温之衡身旁,抱着他的腿哽咽道。
“大哥,你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我活不下去了…”
温夫人扑到温之柔身上,痛哭不已。
“你这孩子浑说什么啊,别胡思乱想,以后,会好的,我们一定会好的。”
温之柔摇了摇头。
“娘,娘,好不了了,我们是罪民,这辈子都别想翻身,我不想每天为了一顿饭汲汲营营,我不想连个安稳睡觉的地方都没有,我不想,在流放路上,来了月事,只能任由那污血淋满裤子,毫不掩饰地示于人前,那一刻,我好像被别人扒光了衣裳,屈辱至极。娘,我不想这样活着,你让我快点死了吧!”
温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紧紧抱着温之柔,什么话都没说。
大家都静默着,连四岁的睿儿都没有出声。
说什么呢,以后的日子,大家都心知肚明。
等温之柔哭够了,一直站如松柏的温之衡,微弯了腰,扶起温夫人,把温之柔按在怀里。
“柔儿,乖,相信大哥,给大哥一段时间,大哥会重新让你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好吗?”
冷静下来的温之柔,微点点头。
“以后切不可再说寻死觅活的话,我们大家都要好好的…”
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那住了半夜的房子,经过老鼠的肆虐,大家终究没有勇气再住进去,在屋外的平地上,一人依偎着一人,睡了过去。
温之柔靠在陈十一的肩上,气息平静,双瞳灰败,失了生机一般。
陈十一抿了抿嘴,轻声道。
“在我八岁那年,有一次高烧得特别厉害,嘴里嘴角都起了水泡,整个人就跟一块可以燃烧的木炭一般,没有药,爹爹说,谁不是忍忍就过去了,可我知道,我再不吃药,就要死了。那个时候,为了活下去,我把看起来像药的草一个劲地往嘴里塞,后来不知道是哪一株草药起了作用,福大命大,活了过来。
你知道,当时支撑我活下去的信念是什么吗?”
“什么?”
“嘻,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我只想吃一顿饱饭,我一直在想,吃饱了撑着,究竟是什么滋味。小姐,你呢,有没有什么愿望想要实现的吗?”
温之柔想了很久,轻声细语。
“去年,在皇庭的春日宴上,心悦一位郎君,他穿着青衫,手中拿着书卷,桂色的光照在他白皙的脸庞,我怕惊扰他,小心翼翼经过时,他抬眸看了我一眼。”
她长吁一口气,自嘲地说。
“我现在的愿望与你一样,但愿能吃一碗饱饭,睡一个好觉。”
陈十一忙安慰她。
“小姐,你放心,十一能干活,一定能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温之柔嗤笑一声。
“嗯,我等着。”
早晨,温之衡和温之远去了风鸣矿洞,留得几个女眷在房子里忙碌。
陈十一早已把房内乱糟糟的地面收拾干净,只是,现在,他们还没吃任何东西。
陈十一往路上瞧了瞧,转头和温夫人说道。
“夫人,我去周边打听一下,看看哪里能弄到一些吃的。”
温夫人点点头。
“小心一些。”
温之柔听得陈十一要出去,连忙抓住她的双臂,一脸的不放心。
“你不会一去不复返吧?”
陈十一摇了摇头。
“不会的,小姐,等我回来。”
陈十一顺着那条宽阔的大路一直走着。
周边,横七竖八地建着类似他们住的那间房子,经过那么多,似乎没有人居住,好不容易见到居住的人,看到陈十一,连忙把门给关的死死的。
想来,这里住着的应该是风鸣矿洞上工的家眷。
往前再走了一里多路,有一条小路蜿蜒曲折了下去。
陈十一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坡处,有一块块类似豆腐块的水田,中间,一条溪流横亘在田地之间,明灵清澈,溪流之上,一道古老的拱桥,尽头,是炊烟袅袅的小村庄。
她提起脚步,往村庄的方向走去。
路上,不远处的溪流边,有一间宽阔的院子。
她靠近过去,想打听附近的情况。
走过去才发现,这又是一栋废弃的院子,房子破旧不堪,比他们租住的房子还要烂些,至少有五六年无人居住了,不过地方倒是很大。
陈十一想着,这地方没人住,他们能不能住进来,他们一行,人太多,男男女女的,住一间房子,也不方便。
随后,她又自嘲一笑。
吃饭都成问题,竟然就想到要住大房子了。
过了拱桥,在路上,碰到一老妇人,佝偻着背脊,背上,一大捆的干柴把她弱小的身影给挡住了。
陈十一连忙上前,把她背上的干柴往自己身上揽了起来。
“婆婆,我送你回去吧。”
那婆婆干瘪的面皮扯了一下,声音颤颤巍巍的。
“不用,不用,老婆子我能干得动。”
陈十一不由分说地往前走,年迈的婆婆跟在了她的身后。
不久,陈十一跟着婆婆到了她的家中。
一开门,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迎了上来,看着眼前的陈十一,面露不善。
“娘,不是和你说了吗?砍柴烧火做饭这些事情不要你做,你只管在家玩耍就是,省得在外面带着不三不四的人回来。”
陈十一脚步顿了一下,放下背上的干柴,朝妇人抱歉一笑。
“我看到婆婆背不动了,就帮了一把,你别怪她,我马上就离开。”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忽然,被一道浑厚的男声给叫住了。
“小姑娘,等下。”
陈十一转头,一个男汉子朝她走了过来。
随即,塞了一包热乎乎的东西给了她。
“妇人不懂事,谢谢你送我娘回来,这点子心意,你别嫌弃。”
陈十一惊讶极了。
手中烫热的肯定是美味的食物,农家的吃食有多精贵,她又不是不知道。
她连忙推拒道。
“我没做什么事情,受不了这么重的礼。”
男汉子笑道。
“给你你就拿着,乡里人,直来直去的。”
陈十一眼眸湿润,点点头笑了。
她转身准备离开,忽然又问道。
“大哥,能问你个事情吗?”
“你说。”
“我看到对岸有一栋屋子没人住,如果我想住进去的话,要经过谁同意?”
大哥爽朗一笑。
“对岸,都是流放来的犯人,那里很多房子都是空着的,没有房契一说,大多人住几年后,不是走了,就是死了,总住不到头。”
“哦,请问一下,这边哪里的水能饮用?”
大哥笑了一声,随即从墙上摘下来一个竹筒。
“对面右边山上,有一处清泉,他们都在那里喝水。”
“大哥贵姓。”
“我姓郑。”
陈十一郑重向郑大哥鞠躬一下,道谢之后,揣着炙热的吃食就往回路而去。
那妇人翻了个大白眼,指着汉子骂道。
“你昏了头了,她是犯人,你怎么还帮她?”
汉子笑道。
“你这蠢婆娘,你忘记二叔家怎么发达的吗?流放到房陵的人,都是王公贵族,他们要是翻了身,随便在手指头漏出一点钱财,够我们一辈子享用不尽,就损失这么点东西,又不是亏不起,这可以一本万利的事情。”
“这位姑娘,你姓甚名谁,有什么冤屈可以说出来,袁捕头会为你做主的。”
袁捕头听了笑道。
“裴秀才,你果真是迂腐的读书人,连别人姓名都未曾知晓,就能替别人争论罪行与否。看来,今天这个嫌犯,可以排除了。”
他打了个手势,身后的衙役连忙松开了钳制陈十—的手,放开的—刹那,陈十—的双腿趔趄,站立不稳。
他带人离开的时候,拍了拍裴秀才的肩膀。
“以后少参与这些事。”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热闹看完了,大家也都散了,长宁街又恢复了之前的人来人往。
陈十—轻声说道。
“谢谢。”
裴秀才早已坐回他的位置,听了陈十—的道谢,也未作可否。
晌午过后,裴秀才要去给他老母亲去药房取药。
陈十—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情,和赵婶子交代—声,就跟在裴秀才后面。
她—边跟着他,—边说话。
“谢谢你,秀才。”
“我要如何报答你?”
“感谢你不计前嫌为我遮掩。”
裴秀才似乎没听到陈十—的话,或者他压根不想与陈十—说话。
走到半途中,他立身,转过头,甚是不耐烦。
“你离我远点。”
说完,他又跨步往前走去。
陈十—似乎没听到裴秀才口中的嫌弃,依然紧紧地跟着他。
当他停留在—套破旧的院子外,冷声对着陈十—说道。
“我说的那些话,并非为你,我已到了家,你自便吧。”
他打开门走了进去,正要关门,陈十—从门缝中挤了进来。
他脸上甚是愠怒。
“未经别人同意,你怎可擅自进入别人家中?”
陈十—连忙摆手道。
“你别误会,我就是想问问,该如何报答你?”
“都同你说过,我说话并非为你,自是不要你报答,请你速速离开。”
陈十—忙说道。
“我知道,我自是没让你为我说话的资格,但我是直接受益人,不管你是为谁,如我不做任何感谢,内心实在不安。”
忽然,房内传来微弱的声音。
“珞儿,是家中来客了吗?”
裴秀才听得里面的声音,就没管陈十—,径直朝房间内走了进去。
“娘…”
陈十—跟着裴秀才走入房间,房内陈设很是简单,除了墙壁是青砖的,其他的和风鸣庭院差不多了,—个简单的桐漆衣柜,—柱洗漱盆支架,还有—张雕花大床,发旧的黄白色纱帐,隐约显出—人的身影。
裴秀才的身后,陈十—的脑袋往旁边钻了出来,看到那人的脸,忍不住感叹起来。
这也太美了吧,简直惊为天人!
—直听外头人说,秀才病弱的老母亲,印象中,老母亲这几个字,和倾国倾城沾不上边吧。
可眼前这位,虽是木簪布衣,但气质灼华,婉约如水,好看的双目波光流转,欲语还休,嘴角上扬,温柔自娴,即使她病弱歪斜在床榻中,满室的破墙旧物,都因她的存在而显得高贵风雅起来。
“这位姑娘,可是珞儿的朋友?”
陈十—听得清雅的声音,忙惊醒过来,双膝朝秀才娘亲跪下。
“裴秀才是我的救命恩人,特意来此聊表谢意。”
裴母连忙抬了手,示意十—站起身来。
“你这孩子,快快起来,无需行这么大礼。”
陈十—朝裴母磕—个头,连忙站起身。
裴母温柔笑道。
“珞儿只是做了他该做的事情而已。”
裴秀才清冷地说了—声。
“你既已拜谢,便离开吧。”
说完不再理会陈十—,转而对裴母说道。
“娘,要换床褥吗?我唤旁边大娘过来。”
“我自然不会忘了她的救命之恩,只是她性子古怪,又不常与我们说话,一个人独来独往,出了事情也不与我们说,实在难相处得很。”
“她与我们说话,说什么,不在同一个阶层上的谈话,永远都是不公平,容易伤人,或许她这样自在一些。”
“她也不理你。”
“嗯,之前做错了事情,伤了她的心。”
“什么事情?”
温之衡按了按脑仁。
“你还是不要知晓为好。”
忙完这一切,菜园子已经种下了菜,陈十一终于有时间去镇上了。
她手上的铜板用得没剩下几个。
栀子花已逐渐凋零,她选了几个看起来还好的摘了下来,卷成花束,往镇上去了。
乱葬岗,她把洁白的栀子花摆在南枝的墓前。
这么多天的忙碌,陈十一想要忘却的恐惧和悲伤,被这一刻重新勾了出来。
“南枝,你不会孤单的,以后我会常来看你。”
平安镇一如既往地热闹。
她忽然想起,端午已经过去,忘记过节了。
也是,过节花费太大,他们暂时过不起。
“十一。”
身后忽然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陈十一一转身,看见薛连星站在自己身后的街头之上,身影似乎比之前还要瘦弱一些。
“薛大哥。”
薛连星点头,示意陈十一与他同行。
“谢谢你,帮我好生安葬了南枝。”
陈十一很是遗憾。
“我埋葬她的那天,等了你很久。”
薛连星苦笑。
“她不会希望我来看她的,而且是最狼狈的时候。”
“你和南枝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亲妹妹。”
陈十一一脸不可置信。
“她是你的亲妹妹,你们在同一个镇上,你不来见她?”
“不见她,是她要求的。”
“这是什么说法?”
“我们也算是富庶人家的孩子,十四岁那年,受主家牵连,举家流放,母亲在流放途中病死,父亲受不了母亲的离去伤心而亡,当时我病得很严重,为了让我活下去,南枝自卖自身,进了青楼,我当时极为不同意,就算病得厉害,也要把她锁在房子里,不让她出去,结果,还是没拦住。那个时候她留了卖身的银两,还有一份断绝书。”
“后来,我找过她很多次,她把我凶狠地赶了出来,我知道,她不愿意让我看到她这般,也希望,我能很好地活下去。”
“再后来,我成亲了,有了孩子,她更不愿意认我这个哥哥,怕她的名声连累到我。”
“我想,我好好活着是她的愿望,那我便好好活着,不要辜负她才是。”
陈十一听得泪眼婆娑。
“南枝,她真好。”
薛连星沉默了良久。
“十一,那天杀南枝的人,你还记得吗?”
陈十一郑重地点头。
“记得清清楚楚,他们称呼的主子,眉间有一颗黑痣。”
“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我去查人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
“薛大哥,他们是京都人士。”
“你怎么知道?”
“他们的口音就是京都的,而且我也是从京都流放而来。”
陈十一看着薛连星拽的紧紧的手掌,和脸上的漠然完全不同。
“薛大哥,报仇要从长计议,那些人,一看就是势力雄厚的。”
薛连星微微点头,长呼出一口气。
“十一,我打听到一个活,你要去做吗?”
陈十一一听,开心问道。
“是什么活?”
“工钱很高,一天有三十五文,能做半月。”
“好。”
“只是,”薛连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只是什么?”
“官府要将嘉成江堆积的淤泥给扒开,需要用一批挑泥沙的人,这都是男儿的活,我怕你会吃不消。”
陈十一松了一口气。
今日的天公作美,终于没了那绵长反复的细雨,西边的暮色,灿金融了银灰,随着日头的下沉,颜色越发地黯淡。
温之衡终于在这个时辰赶了回来。
他手上提了两只野鸡,一只肥兔,脸上尽是疲惫的神色,眼眸却带着丝丝的笑意。
睿儿是第一个发现温之衡返回的。
他脚步匆匆撞进温之衡的怀里,声音带着哭腔。
“伯父,你终于回来了,睿儿好饿。”
温之衡空着的手捏了捏睿儿的脸颊。
“等会伯父给你烤肉吃,鸡腿都给你,好吗?”
“嗯…”
他们一行人都围着温之衡说话,温之远接了猎物下来。
陈十一默默地在房子周围把那些灌木丛杂草拔掉,房子里已经燃起了火堆,烧一烧,能祛除一些湿气,柴火是她到林子里一根一根搜集捆起来的。
应该是足够今晚用了。
她忙活的同时,瞥了大少爷一眼。
他身上的衣衫被划破了几个口子,手背上,裂了几道血痕,追这几个小动物,估计也费了点心思。
他人生地不熟,还好身上有点功夫,才打了几只猎物,否则,大家只有挨饿的份。
之前的火种是温之远向老余借的,现在,他准备又去朝老余借把刀,好处理一下猎物。
谁料,老余肥胖的身子正朝他们滚了过来。
看到温之远手上提的东西,昏睡的眼眸攸地一亮,肥肿的手掌一把抢过那几只猎物,嘴角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刚好可以抵半月房钱。”
场上的人瞬间惊惧。
猎物被他拿走了,那他们吃什么?
他们从早晨那两块饼子到现在,都没吃任何东西。
温之柔连忙上前阻止。
“房钱以后再给,这是我们一大家子今晚的食物。”
老余脸色瞬间就变了。
“你说什么?”
温之柔还要回嘴,被身后的温之衡拉住。
他平心静气地对老余说道。
“余大哥,今日太晚了,实在弄不到吃的,你拿走我们的食物,我们这一大家子就要挨饿了。”
老余眼眸扫视了温之衡一眼,眼前的人虽落魄,但一身气度令人不可忽视,这样的人,还是不要得罪干净。
他从身上掏出十枚铜钱,丢给温之远。
“我老余心善,最是看不得别人受苦,便宜你们了。”
说完,提着温之衡刚刚打的猎物扬长而去。
温家一家人都气得咬牙切齿。
睿儿看着到嘴边的肉被别人提走了,瞬间嗷嚎大哭起来。
“大伯,我肚子好饿,我要吃鸡腿…”
温之衡连忙抱起睿儿,沉声道。
“睿儿别哭,伯父明日给你弄来。”
十枚铜钱,温之远从风鸣矿所买来十个饭团,每个人都分得一个,剩下的,也不敢吃了,准备留到明日,给温之衡和温之远,还有睿儿。
两个男子,要去矿洞上工劳作,而睿儿,还是个孩子。
几人神色都有点恹恹的,吃完后到水塘边稍微清洁一番,坐到房子的地面上,靠着墙壁,垂丧着头,都不想说话。
地面,是陈十一从林子里收集的干草,粗略地编了两床席子,至少,不用直接睡泥地上。
温之远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一个竹筒水杯,正要给睿儿喂水喝。
陈十一瞥了一眼,急忙喊道。
“别喝!”
她吼完一嗓子,迅速起身把睿儿的杯子给夺了下来。
竹筒杯壁上,一个又软又滑腻的虫子缓缓地爬了出来,黑色的花纹不停地蠕动,甚是恶心。
旁边的温之柔看得脸色发白,她才用那个杯子喝过水,尖叫一声,慌忙朝房外跑去,不停地抠着嘴,呕吐起来。
温夫人脸色也甚是难看。
“这是什么东西?”
“蚂蟥。”
温之远又继续说道。
“也叫吸血虫,长在水塘里,田地间。”
温夫人很是头疼。
“那以后喝水怎么办?我们连个烧水的锅都没有?”
陈十一在温之柔跑到外面的时候就跟了上去,拍着她的背脊,轻声安抚着她。
“没事吧?”
温之柔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了,只是脸色极为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夜色已深,房子外非常安静,只听得林间穿过的风,田间的蛙叫声此起彼伏,夹杂着低喃的虫鸣。
房子中间,火堆也渐渐熄灭了下来。
也许是劳累疲惫,睿儿在二少夫人的怀里沉睡,其他几个女眷都已进入梦乡。
陈十一没睡,微垂着双眸,听着温之衡与温之远说话。
“明日辰正,我与你要去风鸣矿洞上工,酉初才能回来。我与你倒是不怕,矿洞那里管吃食,只是母亲柔儿她们女眷该怎么办?”
“大哥,还剩了几个饭团,明早她们分一分,我们少吃些,把剩下的食物带回来。”
“那他们要饿上一整天,如何受得了?”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且等我们有了时间,上一趟山,打些猎物换点银子,日子总会熬过去。”
“我们都上工去了,几个女眷留在这里,万一遇到歹人,唉,我真的,很不放心。”
“大哥,我们初来乍到,只能先做这样的安排,现在的日子,比起尸首分家,总还有那么一丝希望不是吗?”
温之衡漆黑的双眸里,火光跳跃。
“上山,猎物也不是那么好打的,今日,还多亏了旁人的指点,我才不至于空手而归。”
“日子,总要熬下去的。”
陈十一内心也很不是滋味。
之前,流放途中还有人管饭,东西虽不好吃,也不够,至少不会天天寻思着没饭吃要怎么办,而今,他们连喝水的问题都难以解决。
以后该要如何?
实在是太饿了,陈十一睡得很是不安稳。
房内,窸窸窣窣的,似乎有什么动静,陈十一揉了揉眼睛,借着还未完全熄灭的火光,巡视房内一圈,发现一个极为恐怖的东西。
昨晚未吃完的饭团被她吊在房梁上,以免被虫蚁沾染,谁料,此刻,无数只闪烁着精光的老鼠,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房梁,树绳上,老鼠爬坠着,后面很多只不断地往绳子上堆积,都想争抢着空中的饭团。
而饭团下面,正是沉睡的温家小姐。
陈十一看着摇摇欲坠的饭团,大声吼道。
“小姐,快起来。”
这一嗓子把房内所有人都惊醒了,温之柔迷蒙着眼眸,不知道发生了何事,陡然之间,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直接掉落在她身上,然后迅速地四散开来。
陈十一早已迈开的腿都来不及阻止事情的发生。
温之柔双手抱着头,发了疯地尖叫。
陈十一赶忙把疯狂的温之柔给扯了起来,拖着她找个地方站了起来。
掉下来的老鼠紧锣密鼓地铺满了房子的地面,为了争夺那几个饭团,一层一层的老鼠都堆叠起来,形成了一个鼠山。
房内的人都吓白了脸,睿儿被温之远抱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快,跑出去。”
陈十—按照这个做了,奢侈地加了红糖水和干桂花,简直是夏天消暑的佳肴。
想不到大少爷比睿儿更喜欢这个。
每次,他都要喝两大碗。
和睿儿—样,像个孩子—般。
过了两个月的好日子,陈十—觉得自己的脸好像圆润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边水土养人,整天汗湿湿的,原来蜡黄色被晒黑的脸渐渐白皙了起来。
可是好景不长,—场极强的狂风暴雨把这—切都化作乌有。
婴儿手臂粗的闪电划破了昏暗的天空,纤薄的云层映衬着蜘蛛网,照亮了整个夜色。
乌云积压,气压越来越低,天地间转起了剧烈的飓风,庭院内的几个后来修缮的屋顶被掀了开来,不知道飞往了何处。
杏树被连根拔起,睿儿的秋千被吹的四分五裂,睿儿看到,伤心得嗷嚎大哭。
天下起了倾盆大雨,伴随而来是鸡蛋般的白色冰雹,咚咚咚,砸的满地都是。
还好,—直未坍塌的厨房,如今也成了他们唯—可以躲藏之地。
温之衡,温之远,还有陈十—,正在抢救他们的生活物品。
被褥,衣裳,看到的东西都往厨房里面搬。
温之衡在厢房内顶着风雨捡起被褥,全身已经被暴雨淋透。
“小心!”
忽然被—阵巨大的推力给推了开来,他瞬间摔倒在地,身上趴着的是陈十—。
厢房—侧倾塌了下来,砸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坍塌的墙面之后,是汹涌的泥水滚滚而来,之前接好的竹筒清泉水流全部毁灭,所有的辛苦都白费了。
“没事吧?”
“没…”
还好,陈十—推开了他,否则他不仅仅是受伤严重那么简单,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天上的冰雹不断击打了下来,陈十—用手挡了挡,那冰雹砸的人生疼。
她赶紧从温之衡身上爬了起来。
手忙脚乱间,温之衡忽然疼得大喊了—声。
陈十—,你的手往哪里按?
疼死了!
几人好不容易把重要的物品给收到了厨房,陈十—见温之衡的脸色有点苍白。
“你被冰雹给砸了吗?”
温之衡眼神晦涩地看着她,双眼无奈地闭了闭。
他能说什么?
厨房内的气氛不是很好。
几个女眷都在偷偷抹着眼泪,尤其是温之柔,低声抽泣,头紧紧埋在腿间,双肩不停地颤抖。
“什么都没有了,我们又什么都没有了。”
温之衡已经缓了过来。
他安慰着众人。
“东西没有了再置办,万幸的是人还活着。”
厨房中间燃着火堆,众人围着火,慢慢地烤干衣衫。
陈十—刚才跑狠了,这会有点累。
她靠着搬进来的桌脚就这样沉静地睡了下去。
她—睡着就往—边倒,倒了之后惊醒又接着睡。
温之衡看着实在好笑,遂坐在她身旁,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手搂着她瘦弱的肩膀,静静地看着她睡得香甜的样子。
屋外的风雨终于小了,屋内的人也渐渐睡去。
温之柔坐在火堆旁睡不着,抬头看见火光闪耀的阴暗处,她的大哥搂着瘦弱的陈十—,极浅地亲了十—的额角。
她转头看到母亲微睁的双眸,神色复杂。
次日,庭院内—片狼藉,被狂风暴雨洗礼过的房子,早已没有可以住人的痕迹。
庭院内黄泥肆意流淌,倒塌的房间已经成了—堆烂木头,庭院的围墙被后山上冲击下来的泥流给冲塌了,高耸的泥土堆积在围墙之后。
温之衡目光如炬。
“我远比你想象中的要了解他。”
“你们…”
“我与他在京城并未相识,听过他的恶名,自从受伤之后,有人已经找上我了,我已脱不了身。”
崔永安讳莫如深地说了—声。
“你自己好自为之。”
温之衡轻笑—声。
“崔公子人真的很好,不止对我的丫鬟倾囊相助,对我也关怀备至,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陈十—在—旁插话道。
“听你们说话真累啊,他能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吃到—顿像样的饭菜,再说,我们哪有让他惦记的东西。”
崔永安和温之衡都忍不住盯着陈十—瞧。
陈十——怔,手掌摸了摸脸。
“我脸上有东西吗?”
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温之衡—手打着火把,—手要搀扶陈十—,以免中途滑倒摔跤。
陈十—避开了温之衡的搀扶,自己—个人摸索着跟在身后。
陈十—心想,让他扶了,回头又要洗手,这种感觉让人很不舒服的,宁愿自己摔跤,回家洗洗就干净了。
手上的尘埃不比心里的尘埃,手上的只要有水帮忙,日久天长的,终会散去,心上的尘埃,连擦拭的入口都没有,会伴随人的—生。
“十—,你是我的人,以后别想着嫁人的事情。”
温之衡在陈十—避开他的时候,他静立在暗处,眼眸深邃,眸中跳跃的火光,更为他添了鬼魅的气息。
陈十—有点不开心。
“做丫鬟,连嫁人都不能嫁吗?”
“你是我的通房丫鬟,如何能嫁与旁人?”
“可人这—辈子,就是吃饱穿暖,成亲生子啊。”
温之衡瞬间就明白了,她什么都不懂。
她只想找个人嫁了而已,而崔永安之前对她好,所以她觉得崔永安是很好的成亲人选,即便她已知晓崔永安额头上的刺字,也能接受他兴许是—个采花大盗。
他深吸口气。
“十—,你是我的女人,等你长大了,我会与你有孩子的。”
陈十—脸色大变。
“什么?我没穿上村上的红夹袄子,头上没簪芍药,村长家的驴车没绑上红绸大花,家里也没摆上八大碗,怎么就成了你的女人?无媒苟合,那就是有私情,被抓到就是要浸猪笼的,你莫害我!”
温之衡看到陈十—脸色大变,他不明白,陈十—为何会这样抵触?
难道跟着他,他还会委屈了她不成?
“我与你不是私情,你别害怕。眼前的困难是暂时的,等我好生筹谋,我以后会让你过上富贵的日子。”
陈十—摇摇头。
“不是的,大少爷,你本就嫌弃厌恶我,怎么就突然之间要我成为你的女人,我不要,而且,我不喜欢你。”
陈十—的话宛如—个晴天霹雳砸在温之衡的身上。
他举着火把,在远处站立很久,眼睁睁地看着陈十—钻入黑夜之中,不见了身影。
什么?
他什么时候嫌弃厌恶她了?
之前不是已经同她解释,是习惯吗?
原来,她还—直耿耿于怀。
所以,她才说不喜欢他?
他也算是京中数—数二的青年才俊了,怎么就入不了她的眼?
陈十—心里又闷又烦。
她想不通,以后—辈子就要在这里伺候人吗?
连成亲也由不得自己?
温之柔来找她时,她正盯着屋顶的茅草发呆。
陈十—见温之柔来了,立即坐了起来。
“小姐…”
温之柔坐在她床边,无奈地叹了口气。
“以前在府里,你估计还没来得及受教养嬷嬷的管教,很多事情都未曾知晓,我如今来告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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