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弓知道女儿有一股傲气,也很争气,但是他更了解她的能力。
他时刻关心她,就因为他知道她的能力很有限,而她的骄傲的气势往往高出了她的能力。
“你手里的剑都拿不稳,怎么和别人比高下?我一伸手就夺下你的剑,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长弓的笑容很慈祥,他从来不用严厉的话来教训女儿。
“哼!要不是爹阻挠,我一定跟她一决高下。要不是你,我的剑怎么会随便给夺走?她也不过比我大两三岁,功夫未必比我深呢!”
她还不服气,语气中还带着自信。
“要跟她较量也得堂堂正正的去找她,为何要替那小子出头?你这么做太不像话了,也不怕别人笑话!”
他叹了口气,脸上又露出笑容。
“你们觉得是谁指使那小子去动雄安镖局的东西呢?”他看了看老马和老军,似乎要知道他们的想法。
“一定有人指使,而且还有别的目的。”老军说道,“那小子是个胆小鬼,他应该知道后果的,没有人撑腰,或者没有很大利益,他是不敢乱来的!”
“我跟路师姐出来,然后路家的管家赶来了,他说师姐的家里有客人,要她立即回去。然后,我见姓杨的在街上叫喊,他说清远镖局目中无人,还说他们扬言就算是慧剑山庄的人也不怕,还说我师叔当年还是镖局的人放过一马,否则早就……所以我气不过,定要去评理。他们说我胡闹,所以我只要跟那个女的较量!”
肖诗尊敬师叔路婵盈,不容别人说师叔的是非,所以她闹到要和连嫣比武的地步。
“这小子除了会偷鸡摸狗,没什么本事,胆子也小,怎么敢在大街上胡乱说话?”
老军自言自语,突然用力拍大腿,叫道:“一定有人想跟雄安镖局的人干一场,还有,那个马鞍一定有问题!”
长弓淡淡地道:“马鞍里除了有银票,只怕也没什么很值钱的了。这么一匹好马,不熟悉它的人,是很难靠近它的,这小子也算活该。”
一匹好马的背上放钱,只要不是很有本事的人去动它,一般很难从马背上取走东西,当然也很难将马偷走。
“不知道他们押的红货是什么?镖局动用了这么多人,连董总镖头也亲自押镖,这东西一定不简单,而且他们似乎也是为了比武大会而来的。”
老军一向喜欢猜武林中的事。当然,他虽然是个残疾人,武功也很有限,但是他总觉得自己是武林中人,因为他觉得自己是慧剑山庄的人。
长弓看着女儿,微微一笑,和蔼道:“你啊,尽是学着你的母亲,总喜欢没事惹事。你知道那个女子是谁,可知她的武功怎么样吗?如果她真出手,你小命只怕难保了。人家没出手,就知道你不配跟她动手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我经常说,要想赢敌,先找机会,要从对手的身上看他的缺点,可是你老是记不住。”
“你只会说这些,可自己为什么不练呢?只会看有什么用?我觉得一个人要经历多了,功夫高了,自然会领悟很多别的招式,后来就能随机应变。”她虽然很听他的话,但是总是喜欢反驳几句。
长弓这时才想起陆水天,立即问老军:“你们都出来了,那么,那个年轻公子呢?”
“他见你离去,也匆匆起身追出来,我们以为他要跟你一起,没想到却不是。”
老马道:“嗯,这人有点奇怪,不过,看样子也不是坏人。”
长弓笑道:“我岂会收留坏人?”
老军道:“看他神神秘秘地,我怀疑他不是很正直的人。”
长弓笑道:“难道我们哥儿几个算是正直的人?”
他们相视而笑。
老军忽然对肖诗道:“雄安镖局的局主,你居然敢向她挑战,也不怕别人嘲笑!”
“我偏要知道她有多大的本事!”
长弓严肃道:“她的本事,你再学十年也不及她!”
肖诗半信半疑,问道:“你怎么知道?”
长弓望着远方,道:“这天下,有几个年轻姑娘比得上她?一个也没有!”
肖诗不服,道:“她有那么多人保护,自然了不起!”
“你还小,很多事情还不知道,别异想天开了!她不是靠别人保护的,是她在保护别人的!”
肖诗凸起嘴唇,冷笑,道:“我才不信呢!”
“将来,也许你会明白的!”
他们沿着山庄的南面走,此时,太阳挂在西山之上,正是巡山的好时间。
他们经常一起巡山,当然,巡山就是为了能碰到运气,为了有更丰盛的晚餐,因为这山上有不少的野兽和飞禽出没。
长弓没有带他的弓,但是老军随身带的一把匕首,加上老马的铁叉,这对他们来说,已算是很好的捕猎工具了。
远处树林上面,突然出现两条人影,一灰一白。
两个人就像云雾变成的,仿佛轻飘飘地在树木的枝头上。
肖诗首先见到那两个人,她好奇而惊讶。
“咦——那是人呢!怎么能这样站在树的枝头上?”
长弓道:“别出声!这是轻身功夫很高明的武林人!”
老马赞道:“真了不起!这世上,居然真的有如此高明的神功!只怕我们大庄主也无法站在上面片刻,可他们似乎一直站在树的枝头上!”
长弓道:“走,我们过去瞧瞧!”
老军道:“咦,好像是那个小子!”
老马问:“哪个小子?”
老军没有回答,却又惊叫道:“啊!另一个是那个愚公!”
长弓道:“不对!好像不是那小子,好像是一个女子,还有一个男子!”
老军道:“男的好像就是我见到的愚公!你们看他的衣服,灰色的,袖子有蓝色的断层。”
长弓道:“咱们过去瞧瞧,小心,别出声,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老马道:“这女的,确实是女人!嗯,而且好像还是一个年轻的姑娘!”
肖诗道:“他们分明是准备过招了!啊,那个女子,不会是连嫣吧?”
他们从一条小路急匆匆走过去,只盼能靠近那两个人。
可是,他们还没靠近,那个白衣人突然就消失了。
灰衣人似乎还发出笑声,然后也突然消失了。
老军嘟哝着:“跑得好快!”
长弓道:“他们一定发现了我们,不想让我们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可惜,要是他们过几招,让我们大开眼界也好!”老军道。
长弓道:“算了,咱们回去!反正也赶不上他们。”
老马道:“对,咱们再路上行动慢一点,只要有野兽出没,那就好办……”
可是,他们已经没有办法在一起去捕猎了,因为死神突然降临了。
老马一向喜欢沉默,因为他说话有点结巴。但是他的耳目很好,为人也很机警。
他们在路上正享受夕阳,根本没没留意路边会有人。等他们发觉有陌生人时,路边突然冒出四个人,然后就有暗器招呼他们。
这事情很突然,老马似乎没有平时反应那么快。
路上的敌人很凶狠,而且比虎豹还迅捷,他们就是传说中的杀手。
他们致死也想不到,居然会有人来杀他们。
老军最先倒下,但是他没有立即死掉,他的腿上中了毒镖,瞬间晕死过去。
老马的脖子冒出鲜血,喉头上插一把飞刀,他虽然一下子还死不了,但距离死亡已经不远。
长弓在慌乱中中抱住肖诗,迅速在地上一滚,躲过了四枚致命的飞镖。
路上陡然闪出的四个人,都是披头散发、用黑墨涂上大半边脸的人!其中,有两个人带刀,一人持剑,一人提长枪。
他们原本已计划好,一出手就必须解决四条人命,然后立即离开,所以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慧剑山庄的附近动手,毫无畏惧。
他们要杀人,自然也不怕死。
可惜,低估了对手,因为长弓和肖诗没有受伤。当然,他们虽然算不上是高手,但绝对是会杀人的人。
如果长弓反应再慢一点,他和肖诗现在已是死人。十几年来,他第一次遇到这么凶险的事。他闪避的动作虽然有点笨拙,但是这是很有效的方法。只可惜,老马和老军已经失去了知觉,可以被判定为死人了。
长弓没有看倒下的伙伴,而是鹰眼般盯着眼前的敌人。
四个杀手的行动迅速,他们很快守在路的两头。他们在前后的路上拦截,以防长弓和肖诗逃脱。
他们反应之快,也可算得上是武林中的好手,从他们的身手和应变中,可以知道他们杀人的经验一定很丰富。
他们不着急对付长弓,因为在他们以为事情很快就结束了。
虽然长弓父女还好好的站着,但是,他们看来,长弓很快就和老马一样。他们第一次杀不死长弓和肖诗,还可以杀第二次。
肖诗挡在长弓前面,剑已出鞘,却不敢出手。她知道凶险,所以不敢乱动。
长弓终于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两个老朋友,眼睛顿时已冒出火来,左手拉住女儿,阻止她出手,朝对面的人怒喊:“你们是什么人,谁叫你们来的?”
肖诗第一次遇险,而且对手残酷狠毒,害怕得手已发抖,额头已经开始冒冷汗,一时说不出话来。
长弓打量对面的人,断定他们不是刚才出现在树枝上的人,于是握紧拳头。
他的拳头随时都能打出去,但他想知道为什么发生了这种事,他在等待答案。
握枪的黑衣人忽然笑了笑,那笑声仿佛是磨刀时发出的声音,尖锐而冷酷。
“你应该知道我们是什么人。我们只不过是要杀死你们而已!我们当然不必认识你,只是执行任务而已。我就让你死得明白一点,就是这么回事儿,只怪你们和那些镖师有过节,所以,你们只好认命吧!”
在这四个杀手的眼里,长弓父女无疑已经是死人了,他们自信只要再出手,这父女两人一定就死了。
“你们把主使的人说出来,我可以放过你们!”
长弓的声音冰冷,握紧双拳,瞪着他们,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威风凛凛。
“但是,每个人留下一只手,而且从此离开这个行业!”
他说话很慢,语气中带着一种命令,就像是强者动怒时发出的警告,也只有那些握住生杀大权的人,才有他这样的气派。
带单刀的灰衣人冷笑,奸笑一声,侧头打量肖诗,嗓音低沉,仿佛是公鸭子学人说话。
“这娇嫩的妞儿不错,如果这事情不紧急,应该先留着享用几天,那可多么的爽啊!嘿嘿!”
提剑的人附和配单刀的人,也侧头打量肖诗,用大家都听不懂的话说了两句,然后奸笑。
他那张猥琐黑脸上突然扭曲变形,变得狰狞丑恶,语气里尽是冷酷和淫贱,两只贼溜溜的眼睛发出贪婪兴奋的光芒,宛如狡猾饥饿的狐狸突然看见了鲜肉,贪婪而凶残。
长弓对女儿低声道:“今天,爹让你知道一个秘密!你不用担心,先别动!”
长弓打量着对面带刀的人,慢慢握紧双拳,准备出手。
他左脚刚跨出半步,却又硬生生的收回来。他突然发现自己用不着出手了,因为他听到背后有人冷笑,这个笑声有几分轻蔑,也有几分不可一世的傲气。
“嘿嘿!你们这……四个不知死活的畜生,活的不耐烦了,对不对?”
黑衣人拔剑的速度虽然不慢,但是刚出声的人已闪到他的面前,还在他的胸口按了一下。
他只看见一张俊俏的笑脸,却看不见那个人用什么招式,只发觉身体不由自主的后退几步,然后就倒下。
握长枪的杀手刚提起长枪,正想刺穿对手,可他的速度不够快,只见胸口被对手按了一下,然后身体就向后倒,惊慌之中,忍不住惨叫了一声。
另外的两个杀手也没有来得及出手,一个人的单刀只是刚挥出,身体就向后倒飞,重重摔在地上,一声也没喊出来就晕死过去。
另一个刀手的刀则插入自己的胸口,一时没有倒下,他的满脸色恐惧,双眼如死鱼眼般凸出,颤抖的双手抓紧刀柄,却没有力气拔出来,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面部朝下,卧倒在地上。
突然出现的,是一个年轻人,白衣黄袍,相貌十分俊美,乍一看就像一个大姑娘。
他出手迅捷狠辣。
他的这种身法,简直就像传说中移动的鬼影。
他冷冷地瞧着地上的尸体,脸上露出诡异而残酷的笑容。他的这种残忍的杀人手法,比四个杀手的手段更加冷酷无情,更加凶狠残忍。
他只晃动几下子,可那都是致命手法,那种手法又快又准又狠。
四个杀手很快就死掉了。
他们从事最古老的行业,也就是要人命的行业,可现在却把命送给了别人。
杀手也是人,也一样会被杀死。
他们死前还不相信自己会这么快就死,也不知道自己死在谁的手里。
当然,死人是用不着知道这些事的!
有时候,捕猎者也会变成猎物,杀人的人,自然也会变成被杀的人。
行走江湖的人,有时候,就像野外生存的禽兽,要活下去,就必须将对手杀死。
长弓只冷冷地瞧着杀人的年轻人,眼神变得暗淡,似乎还带着几分悲哀。
他认识这个年轻人,因为他们有一种让人猜不透的感情,那种感情,连他自己都觉得很荒唐,甚至感觉没有意义。
两人四目相对,立即移开。
长弓板着脸,神情冷漠,一点感激的意思也没有。
“杀人者,死!”
那个年轻人似笑非笑,一张白净的脸看起来就像大姑娘的脸,显得过于娇美,微笑时甚至还有点妩媚。
那么,突然出现的这个年轻人是谁,他为什么一出手就除掉四个冷酷的杀手?
这个人是木兰兴,就是雄安镖局的木兰兴!他用的是最有效的手法,一招致命!他瞬间就解决战斗。
他喜欢用这种手段对付敌人。
以前,他就经常这样对付敌人。当然,他自然是从杂货店里追来的。
“这几个人,刚才鬼鬼祟祟地跟着我们,我就知道他们不是好人。嘿嘿,现在这样子,不用理他们是不是坏人了。”
他杀了人,可似乎没感觉到自己是杀了人,而是杀了几只畜生一样。
或者,在他的心里,这些人和畜生没什么区别。
木兰兴望着地上的死尸,脸上又露出得意的笑容,然后瞧了瞧长弓,才打量肖诗,深深吸一口气,懒洋洋地道:“当然,死人是用不着去分辨了,是好人还是坏人,都不重要了。”
长弓板着脸,仔细打量木兰兴,目光从他的头看到他的脚,然后慢慢地转移目光,朝躺在地上的死人扫了一眼,长长叹息一声。
肖诗站在父亲身旁,愣在那里,痴痴看着木兰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